這最西邊的一條街從前叫永福村,是臨安城外最貧苦也最混亂的一個村落,直到前兩年臨安城新修,這村子才被囊括進了城內,改名為永福坊。
可臨安城內的原住民大多都會喚它另一個稱呼——賤民巷。
賤民巷的路泥濘逼仄,馬車已然不能通行。
車簾被掀開,淩長風率先跳下車,又將蘇妙漪攙了下來,“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想來這兒?”
蘇妙漪抿唇,“鄭五兒是賤民巷出來的。”
“……”
淩長風愣了愣,忽然明白了蘇妙漪今日的來意。見迎面有兩個婦人走來,他隨手攔了下來,問道,“勞駕,鄭家怎麼走?”
兩個婦人上下打量著他們,“我們這兒姓鄭的多了去了,你們找哪家?”
淩長風脫口而出,“鄭五兒,我們找鄭五兒他們家。”
聞言,兩個婦人相視一眼,卻不約而同露出了戒備的神色,“你們是什麼人?找他們家做什麼?”
淩長風剛要回答,卻被蘇妙漪扯住衣袖,不解地回頭看她。
蘇妙漪望向那兩個婦人,緩緩道,“……討債。鄭五兒借錢不還,我們只能過來討債。”
說著,她又拿出些銅板,放進那兩個婦人隨手提著的簍子裡。
見狀,兩個婦人總算沒那麼警惕了。她們二人收斂了敵意,給蘇妙漪指路,“從這個巷子一直往前走,走到頭左拐,河邊第二家,門口掛著一串葫蘆的就是了。”
蘇妙漪道了聲謝,與淩長風一前一後地鑽進了前面那條破陋不堪的巷子裡。
二人往裡走著,一路經過了不少戶人家。有的大門緊閉,裡頭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如雷的鼾聲,還有各種洗衣做飯的聲響;而有幾家卻敞開著大門,裡頭空空蕩蕩,似乎是已經搬離了賤民巷。
而這些搬空的人家卻都有一個共通點——門外掛著兩盞白燈籠。
掛著白燈籠,便意味著有喪事。而凡是有喪事的人家,都從賤民巷搬走了……
蘇妙漪的目光從那些陰森森的白燈籠上掃過,心中生出一絲異樣。
二人拐出窄巷,淩長風一眼便看見了最中間那間小破屋門口掛著的葫蘆,“是不是就是那家?可他們為何要在門上掛串葫蘆?有什麼說法嗎?”
蘇妙漪扯了扯唇角,“為了招攬財氣,興盛賭運。通常只有賭徒會這麼做……”
話音未落,一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便罵罵咧咧地從鄭家走了出來,一臉色慘白的婦人緊隨其後,死死扯住男人的衣袖,哭天喊地,“別賭了……求求你別賭了……咱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債還了,你怎麼還要去賭……你還想把咱們家害成什麼樣?”
男人臉色漲得通紅,整個人亢奮得近乎病態,他不耐地往回扯著衣袖,“頭發長見識短!你懂什麼?!我找大師給我轉了賭運,這次一定輸不了,還能連本帶利把之前賠進去的都拿回來!”
見勸不住男人,婦人忽地迸發出一股氣力,歇斯底裡地吼道,“你,你要是再去賭,我就死給你看……”
男人卻是一把摔開婦人的手,惡狠狠道,“那你就去死吧!到地下陪你那個死鬼兒子去!!”
婦人跌坐在地上,似是被什麼劈中了似的,渾身打著顫,眼睜睜看著男人揣著錢袋、拎著葫蘆,揚長而去。
不遠處的巷口,淩長風擔憂地看了一眼蘇妙漪,卻見她靜靜地望著鄭家門外那一幕,面上沒有絲毫波瀾。
不一會兒,那男人已經走了過來,從蘇妙漪和淩長風身邊經過。經過時,他停頓了一下,咦了一聲,隨即眯著眼眸打量了蘇妙漪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