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人類第二艦隊出發的訊息並沒有引起大的轟動,只是在風平浪靜的歲月裡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後,巴納德的人們又想到了那艘像中景三號一樣懷著可憐夢想的飛船,他們迫切地盼望著第二艦隊的到來,接下來收到的訊息又讓他們陷入到失望之中,第二艦隊中途改變了方向。此後,巴納德再沒收到過第二艦隊的訊息。
未得到滿足的巴納德人在當天設立了一個名為失樂節的節日,永安城裡張燈結綵,一隊隊的歡樂車從大街上過去,那時候法令已經禁止售賣快速的愛情,但那些打扮得很白的男性,和那些塗著很紅的時代風情口紅的女性仍然在大街上竄來竄去,他們搔首弄姿的地挑釁執法的警隊,直到警員們怒氣衝衝地跑過去,他們又一溜煙躲到人群中去。
更多的時候執法隊員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們,並不想因此而打擾了人群的歡樂。莫開富就是那時候來的,早些時候他一個人悄悄出發了,就連焰梅也沒有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但是他為了不讓她擔心,走的時候還是用古老的紙張手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此行是去找他的老艦長去了。
不幸的是,他邁著蹣跚的步伐穿過那條熱鬧的街道時,被一個身體黑褐色的售賣速食愛情的風情鴿抓住了。她不斷向他兜售聞所未聞的東西,她甚至有一套獨創的理論,裡面涵蓋了哲學到最新的理論物理學的知識。莫開富沒有驚歎於她的博學,他發怒了,認為這是對自己的羞辱,“請睜開眼睛看看,我是多麼老的一個老人!”
那位風情鴿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會,她笑嘻嘻地張開肥厚的嘴唇,“有些老的吃得特別多,我見過!”
“對不起,我斷食了!”莫開富不想跟他糾纏,他好不容易撥開那些向前擠去的人群,好在風情鴿沒有追上來。他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吸取了此次教訓,他從儘量避開那些著裝妖豔的女人,不僅如此,他還得避開過分古怪的男人。他認為他們可能比風情鴿還要危險。
他的老朋友早在莫開富到達永安之前就已經得到了他出發的訊息,是焰梅看了那封信後想到了之前楊千秋留下來的通訊碼,聯絡楊千秋後她本人也啟程趕往北方。莫開富並沒有能力找到楊千秋的住處,他出發前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他只是聽從內心的想法而行,卻沒考慮它行不行得通。要不是楊千秋派出的人在一個仿古風格的老胡同裡找到他,莫開富一準迷路。
在楊千秋的會客廳見面後,他的老朋友一邊啜著茶,一邊閒談著,交流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停止,然後他們自然談到了關於永生不死的話題。談話中楊千秋透露出秘密實驗室的事情,以及他們楊氏一族中有些人不會死亡的真實傳說。當時他的兒子已經成了巴納德元首,楊十八則掌握了巴納德的軍權,社會上還流傳著元首愛上了他那位弱智妹妹的傳說,但很快又有了其他的版本,說他們根本不是兄妹,而是同姓。
隨著這一事件流傳開來,參與討論的人越多,越是把這件事變得撲朔迷離。楊千秋沒怎麼談論這個大眾好奇的傳說,他重點論述了自己經常出現的夢境,有很多時候他都覺得這個夢就是真實發生著的,和現世同時發生著,用他的話就是同時肯定,同時否定。
即使莫開富本人也常常有這樣的感覺,這也正是他所有孤獨的來源,至少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裡,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得出同樣一個結論,但他仍然對此表示謹慎。
“難道我們已經死了?”
“不,是同時活著,同時死了。”
楊千秋嚴肅地看著他的老朋友,“在過去的一段歲月裡,我年輕過好幾次,但卻感覺到生命力總體上在流失。”
“我怎麼覺得你說的像是量子力學!”莫開富笑了笑,但心底裡卻沒有一點有趣的意味。
“不,不是量子力學,事實上量子力學正在死去,從遙遠的地球時代發現它的那一天起,它就在不斷地死去了。”
“我怎麼覺得你說的好像是宗教那一套!”
“不知道,我現在開始懷疑我的大腦了,也許是大腦造成的假象。”
“大腦死了也能造成假象?”
“我說了我不知道!”
兩個老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長時間的沉默過後,楊千秋再次談到了秘密實驗的事情。他們一直談到了晚上,焰梅一直聯絡不到莫開富,楊千秋的通訊碼也失效了。失樂節的盛大歡會持續到深夜,他們前往秘密實驗室的途中還能看到搖晃的風情鴿在街上捕獵,他們的飛行車從街道上經過時,那些人對著飛車作出挑釁的手勢。
後來莫開富再次想到了實驗室裡那些神秘的雕像,他們一個個像古羅馬高高在上的執政官一樣,遠處看上去就是那麼回事,但當你靠近的時候,就會看到他們的身體上到處都可以長出眼睛和嘴巴。那時候實驗室的科學家還把附近星國其他物種的智慧體抓到實驗室裡,科學家的行為是極其膽大妄為的,他們不僅丟到了道德,甚至違背了規律,就如同末日前夕的歷史學家們認為的那樣,正是這些實驗加速了宇宙的老化,但他們並非一無是處,在末日計算機調整廣域引數的最後階段,那時候的實驗卻幫上了大忙,不管是功勞也罷,罪過也罷,他們都已經化為塵埃,對最後的一切也無從知曉。
對於最初來到實驗室的科學家來說,當時實驗室所處的地方無異是礦藏,他們對那些生命演化的寶石全然不放在眼裡,那裡的珠光寶氣讓他們變得瘋狂,隨意拼湊出宇宙間最醜陋的智慧體,有的是人類與其他物種的集合,有的是生命與非生命的集合,甚至還有生與死的集合。
那塊地方老去之後,只剩下一堆讓後世智慧體無所適從的垃圾,他們根本無法用已知的規律解釋這些東西。
莫開富在實驗室裡待過了一段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平靜的日子,他迷上了一塊外太空來的隕石,他按照科學家交給他的萬物語言,實際上那種語言只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概念,他無法用它來和隕石交流,楊千秋一度稱他成為了信徒。
“總會找到的!”他這樣直白地回答他的老朋友,後者只是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