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戰區下了一場短暫的大雨,那些剛剛被揚起來的灰塵又被甩下來壓回到泥土裡,地面上的青草顯得更加有活力,士兵們剛從上面踩過去,但青草很快又抬起頭來了。這場雨彷彿是一個預兆,預示著熱季很快就會結束,漫長的寒季馬上會來臨,有些迫不及待的雪夫鳥已經從荒原上飛過來,它們經過戰區上空時嗷嗷地叫著,以此來表達對熱季遲遲未退的不滿。
陳鎮的兒子陳新航從裡面出來,他穿著一件薄的棉質長袖衣服,小新航的穿衣習慣有些奇怪,這讓陳鎮和張素都無法理解。他不喜歡穿那些自動調節的電子衣服,一給他穿那些衣服他就大吵大鬧,揚言要把自己泡死在水裡,好讓他的父母為此傷心。
有好幾次他都是這麼做的,就在他洗澡的小水盆裡灌滿了水,他就躺到裡面故意讓父母看到。但由於水盆太小,而他躺進去的時候又擠掉了部分水,剩下的水並不能沒過他的頭部,使得長久以來想要泡死的目標沒有實現。
陳鎮有時調侃兒子要是他趴在水盆裡,而不是躺著的話就會得到他想要的結果。陳新航被父親拆穿後氣鼓鼓的,但他不會承認自己的招數,反而照舊使用那個招數。
張素不得不遷就著兒子,她請求軍隊的技工幫她設計一臺可以製造布質衣服的機器,她從那時起學會了製作衣服,現在兒子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一個人製造出來的,她托起義者們從佔領區找到布匹,那些布匹往往是從某個喜歡復古的人類手裡搶過來的。
為了和兒子保持一致,她自己經常穿布質的衣物,她也要求陳鎮這樣做,但陳鎮對那些衣服不感興趣,他認為那樣太麻煩,而且那些衣服是孩子才穿的。陳鎮有時候覺得張素就是一個大孩子,想到自己身邊唯一的兩個人類都是孩子,不由得苦笑。他似乎對這種環境厭倦了,儘管他內心上不承認,但他確實厭倦了。
在張素看來,兒子和丈夫就是自己的全部世界。不久前她已經從前去打探計程車兵那裡得到訊息,她的父母在戰爭開始後沒多久就已離開人世,陳鎮和小新航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有時會害怕,害怕他們離開她,那樣的痛苦她是無法承受的,所以她以一種類似於宗教的虔誠去愛他們,希望他們不要發生任何的意外,至少在她死之前他們不能離開她。
她把這種偶然的相聚看得如此珍貴,到了過分的程度,彷彿這就是從宇宙誕生之初就存在的不變真理似的。就如同陳鎮想的那樣,這和她的性格有關,她是一個在心靈上沒有長大的孩子,她總需要一個依靠的,以前是她的父母,現在是丈夫和孩子。如果失去了這個依靠,就如同把一個嬰兒丟棄在無垠的曠野之中,她只能在瑟瑟發抖中丟掉性命。
陳新航在草地上跳來跳去,坑窪之處還存在積聚的雨水,他踩到那裡,立刻濺起泥水,在他的布鞋和褲腿上留下汙漬。張素小心提醒孩子注意安全,但他一點也不在乎,聽到天上的雪夫鳥叫聲後他才停下來立定在那裡。
“媽媽,我要上面的東西”陳新航仰著頭,用自己的小手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你會給我的對嗎!”
孩子的語言中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他看向天空的眼睛並未因雨後強烈的陽光而不適。張素自己看向天空卻要眯著眼睛,她廢了好大勁才看到高空中的雪夫鳥,那裡只有一個極小的白點。
“孩子,那太高了,還有雪夫鳥也是去建造一個家庭的。就像小新航和爸爸媽媽一樣的家庭,我們怎麼能傷害它們呢!”
兒子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她,“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要得到它!”
陳鎮剛結束了一場軍事會議,他和幾位軍官走了出來。其中一個軍官想要抱小新航,孩子一向對二等公民沒什麼好感,但這次他只是皺著眉頭問那位軍官,“你能抓到雪夫鳥嗎?”
軍官也聽到了雪夫鳥的叫聲,他抬起頭看了看,“孩子,它離我們這裡有六千多米呢,你要抓它幹什麼?”
“能還是不能?”孩子倔強地看著軍官。軍官思考了一下說:“可以,但它肯定是死了!”
陳鎮在一旁皺著眉頭看著他們,軍官開始測量各種引數,以便雪夫鳥被擊中後能掉落到附近的草地。
“不重要,我只要得到它!”
張素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清脆的響聲劃破長空,很快五隻雪夫鳥中的一隻掉了下來,小新航的目光一直跟著掉落的雪夫鳥移動,直到它落在前面的草地上。陳新航把目光移向軍官,“現在你可以抱我了。”
軍官抱著他往雪夫鳥掉落的地方走,他笑著說:“這是一場交易嗎?”孩子不太懂,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陳鎮走到張素的身邊,他嘆著氣說:“素素,這個孩子有些可怕!”
“哦不,你怎麼能這樣說孩子,他還小不是嗎?”張素痛苦地搖著頭。陳鎮也搖了搖頭,“但願我說錯了!”
孩子和軍官在那裡看了看,顯然孩子不想把雪夫鳥拿回去,或者做其他什麼。他去那裡只是為了確認自己已經得到它,這件事情做完後他就從軍官手裡掙脫下來,蹦蹦跳跳玩其他去了。
陳鎮摟著張素的肩膀把她偏向一邊,不讓她看到這一幕,同時他也有事情要對張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