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上旬,嶺東大隊開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會。
全大隊男女老少一個都不準缺席,鄭成喜說國家開了一次能關係到家族興亡的大會,會議精神要好好傳達下來。“中央已經發出了重大通知,凡是屬於反對‘四個壞團伙’的那些個人,被逮捕的,要放掉;已經立案的,要撤銷;正在審查的,馬上解除;被判了刑的,要取消刑期放回家來,加入到轟轟烈烈的生產中去!”他在會上宣讀著。
“死去的咋說?”有人問。
“這個,現在沒的說,上面還沒有指示。”鄭成喜想了下,道:“咋說也得先把活著的給解決好了,是不是?”
的確,有幾個家庭獲得了新生。鄭成喜把相關情況反映到了公社,問題便很快得以解決,獲得了平反。就連偷看婦女洗澡差點被批鬥死的賴光榮,當初說了句“四個壞團伙”的壞話被關進牛棚,如今也藉機翻了身。
“哎呀,好,好啊!”賴光榮竊喜不已,沒想到靠著一絲光亮竟明媚了全身,“這下行了,一頭汙水,洗了個淨!”
然而,賴光榮忘記了嶺東大隊的那一小撮真正的壞分子,他們的手還在癢癢,他們的心更是蠢蠢欲動。在數次的批鬥運動中,那撥傢伙完全爆發了人的劣性,做盡了損事、報盡了私仇,從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又怎能輕易收手?
賴光榮從牛棚出來後,好好洗了個澡,然後喝了頓酒,再然後,便被周家茂和老孫頭下了黑手。
周家茂始終沒有忘掉女人許禮霞被賴光榮多次偷看洗澡的事。當然,也怪賴光榮的嘴巴賤,竟把看到的樣子對其他人加以豐富描述,最後傳到周家茂耳中,能不讓他恨得牙根發酸?
老孫頭對賴光榮也是憋著一肚子壞水,因為孫玉香當初就任婦女主任一職時,賴光榮帶頭反對過,而且,他也看過孫玉香洗澡,更是相當驚訝於她的一毛不掛。用他後來的話說就是:咱們大隊出了個白虎精,估計沒有男人能剋得了她。
兩個喜歡並擅長玩陰狠的人一拍即合,都認為賴光榮的平反就是對他們的羞辱性打擊。
老孫頭的鐵菸袋鍋子再一次派上了用場,他還心心念念地對周家茂說,這根傢伙一般捨不得用,你看儲存得多好,每次抽完後,菸袋油子都擦得一乾二淨。
周家茂嘿地一笑,說當然弄乾淨了好,要不砸完了人,弄得人家一身菸袋油子味兒,想抵賴也不成。
老孫頭聽了也是嘿地一笑,把菸袋朝腰裡一別,手一招。周家茂立刻與他並肩前往賴光榮家。
滿心是歡喜的賴光榮喝了點酒,頂起了那股子騷勁,他搖搖晃晃地走出家門,想找個婦女啥的說說話,撩一撩。
沒想到,出了家門,差點就進了鬼門。
老孫頭的鐵菸袋鍋子那可不是一般的狠,只是一下,就將賴光榮打暈在地。接下來就是周家茂的事了,他用一個塑膠袋將賴光榮的頭包住,防止血流出來,然後使出發自心底的那股狠勁,一口氣把賴光榮拖到村口的橋頭上,再取下塑膠袋,最後一腳將其踹下橋。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拾牛糞的老頭看到了蜷縮在橋下的賴光榮,只剩下一小口氣兒。
經過救治,賴光榮保住了命,但腦瓜子壞了,一天到晚痴痴迷迷。
周家茂手指夾著煙,出現在了大街上,他用哀天憫人的口氣說,人啊,不管哪一口都不能太貪,看賴光榮,貪了酒,結果摔到橋下,頭破血流又挨凍,結果成了個傻子。
一旁幫腔的還有老孫頭和曲合業。特別是老孫頭,“吧嗞吧嗞”地抽著他那鐵菸袋,搖了搖頭,說應該是天意,估計賴光榮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老孫頭敢這麼說,是因為賴光榮家族不大,而且趨近衰落,根本沒有勢力,所以他不怵,敢說些落井下石的話。
曲合業沒啥本事,就是會背後說壞話做些挑撥離間的事,對外人沒動手的膽子,對自家人倒是兇得狠,都敢拿鐵鍁拍打。他最喜歡跟在汪益堎後頭,覺得可以讓膽子變大,因為汪益堎的暴性子說動手就動手,不管對誰都敢。只不過,汪益堎開大車經常不在家,要不他估計早已“出師”了。
這幾個人,是嶺東大隊真正的壞分子。社員們都知道,可又都不敢挑明瞭說出來。
魏春芳想著張戊寅頭上還有“壞分子”帽子,她不想讓張戊寅與那幾個壞分子“同流合汙”,所以坐不住了,就去找鄭成喜,問能不能幫張戊寅摘下“帽子”,洗清冤屈。
“春芳,你終於還是來了。”鄭成喜擺起了架子,“你男人他是屬於反對‘四個壞團伙’的人麼?如果不是,就啥都不要談了,因為還沒有別的政策下來。不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咱們國家的人造地球衛星都上天了,還有啥不可能?所以,要幫你男人洗脫罪名,該咋樣做你是明白的。”鄭成喜抓了抓襠部,抖眉淫笑,道:“自從被你踢過一次後,俺這裡,就漲得特別厲害!”
魏春芳沒理會鄭成喜說了些啥,只是正色道:“張戊寅是被你害死的!就算不是恕罪,你也該幫他說句公道話!”
“胡說!”鄭成喜頓時惱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你個臭破鞋不要瞎嘚瑟,給臉不要臉,還真以為俺稀罕你?想當初看你那一身屎尿的樣兒,老子就沒了胃口!”
魏春芳一扭頭,含著眼淚走了,委屈啊。不過,她很快就擦乾了眼淚,她相信鄭成喜不能一手遮天,應該去公社反映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