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琛說完,對晚三秋使了個眼色,晚三秋會意,親自到後堂安排。秋園不愧能得官府青睞,無論是臺上的佈置還是周圍的燭光都和暖閣搭調,歌姬伶人和樂吟唱,或高亢悽楚,或低迴宛轉,蕭惟聽來也覺得音韻悠長,抓人心肺。
總之,除了滿臉寫著討好的桑琛和不男不女的晚三秋,宴會本身還是很令人享受的。
蕭惟和眾人推杯換盞,不免有些掛念謝無猗。
他在官驛好吃好喝,謝無猗卻粒米未進,此刻她正帶著成慨潛入邰縣縣衙。謝無猗不喜歡應酬,正好她也覺得應該在官府迎接他們之前先去看看屍體。
停屍房陰冷昏黑,成慨在外面把風,謝無猗藉著蒼煙的微光挨個尋找。在東南角,她意外見到了合州連環兇案的遇害者。
按合州的奏報,死者應該是乞丐、混混、兩個平民和一個讀書人。根據標籤,謝無猗先粗略看過乞丐和讀書人的屍體,雖然他們已經死去多時,屍身上的諸多傷口難以辨認,但還是能看出兩人的死法基本一致。致命傷在頸部,被極細的絲線割斷,其手法之老道連謝無猗都感到驚訝。
燭骨一類的武器肯定做不成這樣的傷口,不過絲線會有這樣的力道嗎?
謝無猗想著,順手掀開混混身上的蓋布。
一瞬間,她全身的血液差點從頭頂噴出。
白布下躺著的居然是紀離珠!
怎麼可能呢,紀離珠能輕易從身後追上並制服她,說明他的功夫不在她之下。這樣一條兇悍的毒蛇,竟然說死就死了?
而且還是被絲線一擊斃命?
謝無猗穩住心神,循著自己的記憶仔細查驗。紀離珠曾抱過她,鎖過她的喉嚨,謝無猗對他的特徵格外熟悉。驗過他手上的傷痕和舊繭後,謝無猗更加確定他就是紀離珠。
可不正是他把她和蕭惟引到合州的嗎,難道他們想錯了?
謝無猗心下遲疑,但她很快意識到今夜時間有限,疑點可以回去再思考,於是便繼續檢視兩個無名百姓的屍體。
這兩人的死法和前面的人很像,不過有細微的差別。他們的傷口更粗,旁邊還有細密的血點;且這兩個人身量壯實,手腳指甲裡都有河藻,看著像是船工。
謝無猗最後來到孔帆身邊,她一看就知道孔帆的死因不簡單。
首先,孔帆死前受過重傷,身上的傷口與乞丐等人的形狀差不多,但他傷口上有用過名貴止血藥的痕跡,如果不是隨身攜帶止血藥,就是被人救過。
之後,孔帆的傷口有所收斂,他應該是繼續堅持了一段路途才死於爍金蠱。孔帆的指縫裡有少許河泥,身上似乎沾染了某種香料和其他物品混合的氣味。謝無猗只覺得熟悉,但一時也想不出來這是什麼味道。
此行收穫不小,謝無猗剛準備撤退,忽然發覺房樑上有微弱的呼吸聲。她忙將手中的微光對準那人,同時打了個響指命成慨戒備。結果對方十分熟悉這裡的地形,在黑暗中一扭身便不見了蹤影。
“成慨!”
謝無猗低低叫了一聲,匆忙翻窗出去,院中已無一人。她閃身躍出院牆,藏在對面的僻巷裡。
那個人是來跟蹤她的還是來檢查屍體的?如果是後者,他會和裡面的死者有關係嗎?
不多時,成慨返回謝無猗身邊,說只見到一個黑影,他沒能追上。
謝無猗並未怪罪,連她的蒼煙都撲了個空,成慨失手也正常。她快速吩咐道:“我先去找殿下,你盯住縣衙。”
成慨低頭領命,謝無猗剛抬腳要走,又回身道:“我晚些讓殿下找人來替你盯梢,你明天白天幫我暗中查訪一下,合州是否有擅長打造薄刃或者極細極韌絲線的地方。”
連環兇案死者的身份相差過大,邰縣的案卷是一方面,可官府一個月來把邰縣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抓住人,兇手還在持續作案,那他便很有可能是本地人,平時隱藏在市井之中。他殺人的武器不易打造,這也是尋找線索的一條路。
謝無猗有一肚子的訊息要告訴蕭惟,她脫掉夜行衣,疾步向官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