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功課,老師考校誦書時,不再似從前那般輕鬆背過了。每有一處想不起,老師便用手中戒尺打一下手心,一天到晚,左手常腫的像小饅頭一般,晚間還要忍著痛學詩格、學書法。以致在做夢之時還在溫書。至此方知十年寒窗之苦為何等滋味!
李明善見愛子艱苦,十分心疼不忍,便與楊秀才商議:“保兒尚小,先生課業上少寬鬆一些罷。”
楊秀才頭搖的撥浪鼓一般:“這是萬萬不可的,小公子這時正是長進最快的時候,現在教個甚麼樣兒,將來他便長個甚麼樣兒。若是管教的鬆了,難成大器。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便是這個理。老朽這些年教過的中了舉人、進士的,哪個不是如此過來的。”
李明善聽了這話,也只好忍著心疼罷了,又道:“既如此,就全憑先生費心了。不過保兒一個總是太過孤單,我便選幾個小童和他一同讀書,也算有個伴當。”李明善雖如此說,心卻不是這樣想,他的本意是想找幾個小子與兒子一起,急切間能替著兒子捱上一兩尺子也好。
楊秀才如何不知?於是點著頭答應了。
次日,李明善便選了四個家中下人的兒子來陪保兒讀書。頭一個是看門的韓老爹的小兒子,叫釧兒;次一個是外莊管綢緞的李四兒的兒子,叫喜兒;三一個是管家李方的孫兒叫如意,最後一個是管當鋪的金九兒的兒子順兒。
這韓川兒、李喜兒、李如意、金順兒四個小童與李保兒年紀相仿,均是七八歲。因出身低微,自然是一天書沒讀過的,除了玩鬧之外,一概不知。頭一天進館,便在房中嬉鬧不停,打翻了桌椅、推到了屏風、撕爛了宣紙、灑了松墨,烏煙瘴氣,不可開交。
惹的楊秀才惱了,把四個小子一個個拽著耳朵拎到案子前面每人打了五七板子。幾個小子又扯著嗓子哭喊了起來。楊秀才煩了,找李明善。
李明善道:“這些都是家裡得用的人的子弟,還請先生費心,胡亂教他識幾個字,免做一輩子睜眼瞎。這也是積德的事,我知會他家老子一聲,嚴加管教一番,不再犯便是了。”楊秀才只好從了。
次日早課,釧兒、喜兒、如意、順兒幾個雖聽不明白,卻也不敢再鬧了,安安分分的坐著。保兒每次背不下書來,該打五下的,那四個小兒每人代領一下,李保兒只挨一下。該打四下的,便由四個小兒分了,保兒一下也不必受了。
那李保兒此時雖與這幾個小兒同齡,心性畢竟是個老成人,他如何忍得下心讓這幾個無辜小兒替他受過?因此,不敢有半分懈怠,讀書愈加勤奮用功起來。才幾年光景,到他十五歲時,已讀遍了十三經,試帖詩、“八股”文章也作的頗有模樣,縣試、府試都考過了。
那四個小廝也漸漸的開蒙識字,雖稱不上有多少才學,卻也是識文斷字,知書明理。
而這時的楊秀才自己卻已近古稀,一副老態龍鍾了。
一日,來見李明善,言道:“公子聰慧,老朽平生之學已盡學會了,江郎才盡,不敢再冒忝西席,特來向老員外請辭。”
李明善道:“先生哪裡話說,這些年虧了先生用心,如何便去?且等小兒進了學,再做計議罷。”
楊秀才道:“公子讀書發奮,進學已是無礙了。兼著晚生這向愈發老眼昏花,恐是不長久了,想趁著還有幾分精力回得鄉去,免得客死在外。”
李明善聽了這話,不好再留,便令賬房結算潤筆,除了吃花支用過的,還餘下三千七百兩。李明善又令多與了他三百兩,湊足了四千兩整數交割。
楊秀才歡天喜地拜受了銀子,便要告辭。
李明善道:“老先生年高,又帶著許多銀兩,路上有個閃失如何得了?且再等幾日,等齊了府裡往漢中買茶的商幫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楊秀才聽了,覺得有理,便又盤桓幾日,好吃好睡,專等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