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楊秀才應了李明善之募,當晚,酒足飯飽之後就在客房中歇宿了。
李明善在二進院子中選了一間大廂房令楊秀才居住,並令府中下人連夜佈置停當。次日一早,楊秀才起來梳洗完了,李明善便引著他去看。
方一進門,見其中十分寬大,分做三間小房,用雕花木屏風隔開。正中便是客廳,擺著一圈茶几、太師椅。
進入房間裡,繞過右手邊的屏風便是書房,一張寬大的書畫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筆洗、筆架、鎮尺等物,案後有一張黃花梨圈椅,靠牆立著一個放滿各樣書冊的大書架,牆上開一扇小軒窗,窗外雜植竹、木、花卉,軒窗下放一張羅漢榻,又有素琴、棋桌、茶臺、香爐,一應俱全。左邊屏風後乃是臥房,一張小圓桌,四個鼓形木凳,一張黃梨睡榻上帳幔鋪陳免不了是綾羅錦緞。
楊秀才四處細細的看了,不禁喜上眉頭,拱手言道:“老員外如此用心,讓老朽怎生心安?”
李明善笑道:“還請老先生盡心。”
楊秀才亦笑道:“敢不如此?”說畢,二人皆笑。
不多時,兩個丫鬟端來早飯。一碗燉鴿雛,一碗爛豬蹄兒,一盤五個大鮮肉包,三五樣爽口小菜,還有一碗燒的爛糊的大米粥,裡面少不得放了些飴糖、紅棗、銀耳、栗子仁兒。
兩個丫鬟把吃食放在臥房的小圓桌上便出去了。李明善道:“塞外之地,沒什麼時興菜蔬,還請老先生將就著。”
楊秀才此時腹中正空,見了這滿桌的吃食,早已饞蟲湧動,但面色依舊斯文,道:“老員外言重了,這已是極好的了。”
李明善告辭走了。楊秀才立時坐下來,捧起粥碗咂了一口,頓覺滑膩清甜,甚是好吃,又拿起一個肉包,咬一口,軟糯鮮香,汁水四溢,沾到了鬍鬚上,竟也顧不得擦了,三口並作兩口將一個大肉包兒吞了進去。但見碗筷翻飛之間,滿桌吃食被吃個罄淨。楊秀才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望著剩下的半碗粥,似有些意猶未盡。
吃罷了飯,丫鬟又來收了碗筷杯盤,又奉上香茶,楊秀才呷了一口,覺得唇齒餘香,妙不可言,又一連吃了三盅才算盡興。
吃完了茶,方坐一坐,忽覺腹中結了氣一般,一陣陣頂的難受,遂起身踱至院中,來回走了許久,仍不見好,又回房中在羅漢榻上趴著,約一炷香的功夫,小腹又絞痛起來,忙起身奔至東廁中,慌慌亂亂的拉出一大泡屎,方才好了。
出了東廁,楊秀才覺得肚子一點不疼了,不禁啞然失笑,暗暗想道:“這不爭氣的肚子,裝了那多詩賦文章也不見怎的,盛這一點好吃食倒平白鬧將起來。”回到房中,又喚丫鬟端水盆來,淨了手,吩咐請小公子來習字。
丫鬟應了,又端了水盆自去了。不多時,便引著保兒便到。楊秀才起身迎著。
保兒進屋時,因門檻太高絆了腳,大大的摔了一個跤,撲在楊秀才腳下,順勢便磕了個頭道:“學生拜過老師。”惹得楊秀才大笑起來,臉擰的活像個大肉包。他將保兒抱了起來,放在書案後的圈椅上。然後自書架上取下一冊書來。李保兒搭眼一看,是一本《三字經》。這書他早已是讀過了的,不過他此時的身份是一個尚未開蒙的孩童,如表現得太過聰慧,無師自通,那豈不要舉世皆驚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楊秀才攤開書本開始教他識字了。楊秀才念一句,李保兒便跟著念一句。唸了約一個時辰,已至中午,丫鬟們又端上午飯來,比之早飯更是豐盛,雞、鴨、魚、肉樣樣俱全。楊秀才收了書用飯,但他此時胃口不佳,揀著樣兒的嚐了嚐,均感油膩,惟有一尾蒸鯉魚肥嫩嫩的還算清淡,吃了半尾。
李保兒也由丫鬟伺候著與楊秀才同桌吃了。飯罷,丫鬟自去收拾。楊秀才略感倦乏,便往雅齋去了,焚上香,躺在羅漢榻上小憩。李保兒一個人百無聊賴,便趴在書案上又讀起那本《三字經》來。這書他雖讀過,卻未能成誦。於是趁著這閒工夫默記起來,不多時,便將楊秀才教的那一段記熟了。
過午時分,楊秀才起了,考他,竟然背了出來,甚是驚異,仍舊教他念。唸到未末交申時分,肚兒裡又餓的咕咕叫起來。有道是事隨心中想,丫鬟十分解人意的端上果品點心,又衝了一壺釅茶,與他墊飢。
楊秀才坐館多年,如何遇上過這般盡心的東家,自然傾心教書。老師盡心教,學生用心學,不到半年,李保兒便把這“三、百、千”學的滾瓜爛熟,然後便是《孝經》、《大學》、《中庸》,又約半年,也學的熟了,這期間,他還兼著讀了讀《瓊林》、《增廣賢文》兩部。“孝、學、庸”之後,就要學《論語》、《孟子》了,這兩部較之前所學稍難一些,不過李保兒“天資”甚高,倒也不甚吃力。
每天日課之後,楊秀才還教一教詩韻格律,館閣楷體。又半年,讀完了“論、孟”,這時,李保兒尚不足六歲。他學習的速度之快在楊秀才看來,雖算不上神童,但也絕對是個上上之才,因此常在李明善面前誇讚。李明善自然喜上心頭,每日管待先生的也愈加好了。
這之後,便要學《詩經》、《周易》、《尚書》、《禮記》、《左傳》,合稱“五經”。這也即是儒家經典中最核心、最艱澀難懂的部分。讀書人中多數都是皓首而不能窮之。更兼“五經”之外,還要讀《周禮》、《禮儀》、《公羊》、《穀梁》作為補充,以此,李保兒整日呆在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