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御史大夫能拿出十分確鑿的證據,來證明丞相府‘所選非人’,否則,御史大夫很可能會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能否決丞相府的人選,還破壞了自己的政治威望。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是讓丞相府再把審計攬入懷中,那往後,相權與君權的對立只會越來越劇烈,最終發展到不可轉圜的地步。
在原本的歷史上,張蒼憑藉審計制度作為相位,更得‘計相’之名,自然是威風無兩;但之後文帝劉恆藉著黃龍改元,粗暴的把張蒼趕回家種田,也未嘗不是對丞相府愈發滔天的權勢有所忌憚。
張蒼之後,漢室也經歷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丞相替換期。
——先是老倔牛申屠嘉被景帝劉啟設局氣死,橡皮擦陶青被扶上相位;之後周亞夫挾潑天之功蒞臨相宰,又活活餓死在廷尉大牢之中。
周亞夫之後,劉舍、衛綰又接替做了幾年橡皮擦,送走了景帝劉啟;帶等武帝劉徹上位,又拜舅祖竇嬰為相。
竇嬰為相一年而死於驕詔,許昌、田蚡、薛澤又接替做了十幾年橡皮擦,漢室才終於迎來了最後一位實權丞相——布衣丞相,公孫弘。
可以說,原本歷史上的審計制度,把封建時代的相權推到了最頂峰,卻也讓相權和君權之間的對立徹底到了無法和平共處的地步。
這一世,劉弘顯然沒有‘假裝被一個術士騙改元,實際上是想罷免丞相’的打算,也不希望丞相府和自己的矛盾太過劇烈。
所以對於審計制度,劉弘自然也有著自己的想法。
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審計工作的施行,不能由丞相府全權負責!
正所謂絕對的權力,必將導致絕對的腐敗——最起碼,也要讓御史大夫在審計工作中,充當一個監督作用,美其名曰‘合作完成’。
其次,便是審計制度的具體實施,也需要有一部分從丞相府手裡摳出來。
如張蒼提出,由丞相府決定官員的審計‘成績’,劉弘則希望,丞相府只具備給出一個參考意見的權力,最終的確定權,還是需要留給劉弘親自做。
再比如張蒼的審計制度中,對官員審計成績所作出的相應賞、罰,遷、貶,也有丞相府為主導,而劉弘也還是希望,丞相府只給一個參考意見,最終決定還是由劉弘來做。
——恩處於上嘛!
毋庸置疑,作為一個成熟的官僚,張蒼應該很明確的體會到了劉弘的意思——畢竟劉弘表達自己的意見時,也沒太過隱晦。
但不出劉弘意料的是:自己近乎毫不加以掩飾的戒備,只換來了張蒼視而不見的敷衍。
或者說,作為板上釘釘的準丞相,如今的張蒼,已經開始用丞相的思維、身份,來應對和劉弘之間的政治對弈了。
沒辦法,劉弘也只能和張蒼一點一點磨,最終甚至頗有些直白的提了一句‘闢陽侯為相,權不宜過重’,來提醒張蒼不要太貪心。
這番操作下來,才有的之後第二版、第三版的審計制度草案。
當方案改到第三版時,張蒼的讓步,便大概到了劉弘的心理預期,劉弘的關注重點,也從‘丞相府接著審計制度權勢大增’,轉移到了審計制度具體的細節之上。
對於如今這個落後的時代而言,張蒼的審計制度,無疑是十分先進,也十分具有實際效用的實政、良政。
但還是那句話:畢竟是西元前的‘先進位制度’,對於從後世而來的劉弘而言,如此‘先進’的制度,也還是有不少侷限性和弊端的。
首當其衝的,就是監管系統的缺失。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在張蒼的審計制度當中,中央對地方縣級官府的情況掌控,主要來源於每年一度的上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