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潭州,參加三兒子法海出家的法會,還沒有回來。
幾家人寒暄一陣,大人小孩分開圍坐在兩桌。
這幾家的家風都很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時候沒人說話。
很快用完了晚飯,婦人們帶著孩子們到後面去玩,杜牧把裴氏兄弟讓進書房。
紅蕊上了茶就退出去。
“牧之,聽說你最近一直在上表請求外放,不知此事運作的如何?”老大裴儔喝著茶問道。
杜牧嘆了一口氣說道:“一言難盡啊,姐夫,我已經連上兩啟,但宰相們一直沒有同意,也不知是不是崔鉉在從中作梗。”
老三裴俅笑道:“崔臺碩現在是我牛黨魁首,雅量高致,不遜於公瑾(周瑜)當年,想必不會因為周墀刁難你,恐怕確實是沒有合適的位置。”
“可是杭州太守出缺,我不敢去爭,只是想求湖州,竟然也不可得。崔鉉怎麼會沒有刁難之心?”
裴休搖頭嘆氣說道:“這個事崔臺碩悄悄跟我說過,還是當年的事留下的禍患!”
杜牧一愣,問道:“是前朝的事?”
“不錯,你還是把為武宗歌功頌德的文章都燒了吧!”裴休又說道。
杜牧頹然說道:“有些文章已經流傳出去,燒了又有何用?”
“那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讓我再想想……”杜牧還在猶豫,他有些捨不得自己的文章。
老大裴儔這時也明白過來,說道:“牧之,當年我就說過,做人不要首鼠兩端,如今落得裡外不人!”
“先帝暴虐,我等首當其衝,小弟不過是為求自保,說了一些歌功頌德的話,當時又不是我一人如此作為……”杜牧悻悻說道。
“但你聞名天下,而且前幾個月寫的那篇《杭州新造南亭子記》盛讚武宗毀佛,皇帝知道了自然心中不悅!”裴俅也插話道。
“這確實是不識時務!也只有周墀這個愣頭青才敢把你調回來,看來不是哪位宰相刁難你,而是不肯為你得罪皇帝!”裴儔作為姐夫,說話更不客氣。
裴家三兄弟對武宗都很不滿,所以也不說‘先帝’,而是直接稱其廟號。
“原來如此,新任杭州刺史李十九造了個亭子,託人央我寫篇文章,想不到問題出在這裡!”杜牧頓足道。
李十九名字叫李播,字子烈,族中排行十九,今年六十歲,出自趙郡李氏,也是名聲很大的詩人,受到白居易的推重,他喜歡把自己的詩送人,所以傳世的作品不多。
杜牧走到書房一角,停了下來。
這裡都是書架,杜家祖上就以藏書眾多聞名,現在只不過略微恢復一點舊觀。
他從一個格子上抽出自己的文稿,走回桌前攤開細看一遍,嘆了口氣,出門讓左奎搬出冬天才用的炭盆,點燃後把稿子扔進去!
“即便如此,此文李播那裡還有一份,恐怕……”杜牧道。
“你只要主動燒文,我等便會傳揚出去,陛下到時自然會知道。”
杜牧也明白過來,文章本身不重要,這其實是個態度問題。
都到了大中朝了,皇帝是篡位上來的,你還敢為前朝皇帝歌功頌德,想幹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