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爺”,店小二指著店鋪的幌子道:“咱王記燒雞店向來是一手交錢,一手拿雞,不能壞了規矩。”
黑臉大漢伸手往懷裡一摸,吃驚道:“壞了,那一兩散碎銀子不知何時竟弄丟了。”
矮子和瘦子催道:“你再找找,看是不是放錯了地方?”店小二卻不住冷笑。
黑臉大漢將腰刀摘下,說道:“小二哥,我這把腰刀權且押給你,換兩隻燒雞,你明日拿著到大營裡找我換銀子可好?”
“不行不行……”店小二將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咱這可是燒雞店,不是當鋪。就是當鋪,也不當營裡的刀槍軍械。不然官府追問下來,沒法子交待。再說你們這些過路的兵卒,說不定連夜拔營趕路了,哪裡去討賬?”
矮子上前劈胸抓住,惡狠狠道:“咱大哥什麼時候向別人說過軟話?不用說換你只燒雞吃,就是白拿了又能怎樣?”
瘦子掀起食盒,撈起一隻,將雞腿撕了,遞與黑臉大漢,又將另一條雞腿扯下大嚼,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可不是!爺爺們在軍前、咳……啐”他吐出一截雞骨,“出力效命,到了你的鋪子來,你就該揀好的燒雞送上,還要費這些口舌做什麼,好不識相!”
店小二不驚不慌,說道:“我只是一個下力氣的小夥計,要是我們東家願意,漫說一隻,就是十隻百隻也送得起,只怕你們知道了不敢吃!”
“有什麼不敢吃的?你要到官府出首就只管去,大爺卻不怕你!”矮子鬆了手,順勢推他一把,店小二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拱手道:“有勞三位在店門上砍上一刀,報出姓名,咱也好向東家交待,不然憑空少了一隻雞,東家追問起來,百口莫辯。”
“成全你!”黑臉大漢拔出刀來,白光一閃,那店門飛下一塊木片兒來,“我叫陳繼功,那矮胖的是李尚友,瘦些的是曹得功,不要記錯了。”說罷,三人揚長而去。
天色將暗,祭臺上的鑼鼓兀自鏗鏘地敲著,已到了一天的**。臺上一個老頭正耍著飛叉,那飛叉光閃閃繞著身子上下飛動,叉頭的鐵環嘩啦啦亂響,猛聽他大喝一聲,將手中的鋼叉橫擔在脖子上,雙手叉腰,不住擺動身軀和腦袋,那叉竟在脖頸之間繞來繞去,團團飛舞。“飛叉呀!好飛叉!”眾人不住喝彩。那老頭收了飛叉,招手喊出一個小丫頭,丟擲一個空竹,老頭鷂子翻身接住,只抖了幾下,便聽到有嗡嗡的聲音傳出。那小丫頭上前接過,一套“風擺荷葉”、“黃瓜架”、“回頭望月”、“片馬”、“流星趕月”等招數接連使出。耍了一會兒,又換了單片的、茶壺蓋、酒壺蘆來抖,臺下叫好聲不斷。孔有德從軍多年,今日大開眼界,看得痛快淋漓,拍桌子喊好。正在興頭上,後面有人喊叫道:“讓開讓開,縣老爺要找人。”
一個滿身冠服的知縣到了孔有德跟前,施禮道:“本官吳橋知縣李綦隆,敢問可是孔將軍?”
孔有德上下打量他幾眼,一個七品知縣稱自己這個無品級的遊擊為將軍,心裡大覺受用,起身拱手還禮道:“正是小將。老公祖有何貴幹?”
“有事請將軍裁決。”李綦隆朝身後喝道:“帶上來!”
陳繼功、李尚友、曹得功三人被捆綁著押了上來,身後跟著十幾個衙役捕快,三人見了孔有德,大呼冤枉。孔有德霍地站起身問道:“這是何意?”此時,看戲的人紛紛圍攏過來,裡三層外三層的,臺上也提前煞了戲,藝人們站在臺邊,居高張望。
李綦隆道:“素聞將軍治兵嚴明,可這三人卻在城中搶掠,無端擾民,本官不敢自專,將人犯帶來,請教將軍如何處置?”
“他們搶了多少東西?”
“遊府大人,小的們沒搶東西,是他們誣陷,求大人替小的們做主。”陳繼功挺著身子,十分不服氣地說道:“說小的們搶了東西,人證物證呢?”
李綦隆附在孔有德的耳邊,低聲說道:“他們搶得東西雖說不多,可那王記燒雞店的東家卻是兵部侍郎範景文大人的至親,他不依不饒,執意要本官懲處,不好推託。”
孔有德聽了,朝陳繼功三人喝問道:“說的可是實話?”
陳繼功梗著脖子,回道:“句句是實,小的們不敢損了大人虎威。倘若有半點兒虛假,甘願領罪。”
李綦隆嘿嘿一笑,眯起眼睛說道:“既是如此,本官就地升堂問案,審個一清二白。來呀,升堂!”
那些衙役捕快在祭臺中央擺好了一張桌子,搬兩張板凳放了,又多點起燈火,將祭臺照得一片雪亮,看戲的那些人早忘了回家吃飯,幾個賣燒餅的小販挎著籃子,在人群中穿梭,趁機兜售。李綦隆居中坐了,請孔有德在一旁陪坐,陳繼功三人被押上前來,立而不跪,衙役們舉棍子要朝他們的腿上打,他擺手阻攔道:“不必了,孔將軍在此,要略存體面,不可濫用刑罰,我自有辦法審問。別看此時他們嘴硬,到時候自然會跪下求饒。將人證帶上來!”
店小二上來跪倒叩頭,李綦隆問道:“你當時看得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