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鬆了口氣,見桌上有昨日沒來得及吃的晚膳,正打算拿熱水泡了將就著吃兩口,突然聽見隔壁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精緻的小山眉忍不住地鎖起。
她放下冷硬的饅頭,好奇地走到廊外。
隔壁廳堂屋門敞開。
昔日冠絕長安的沈家小郎君,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套對稱紋樣女花帔的青衣戲服,十指塗著鮮紅丹蔻,長髮及膝,清絕的面龐上勾勒出穠豔妝容,猶如夢遊般唱著戲謠。
他凝視虛空,唱著唱著,宛如瞧見什麼東西,突然露出一臉嚮往,甩了甩水袖,痴痴地伸手去觸控。
然而那東西猶如水中月隔江煙,他竭盡所能地捕捉,卻終是白費力氣,什麼也捉不到……
他的唱腔便越發悽婉:
“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佩叮咚,莫不是風吹鐵馬簷前動,莫不是梵王宮殿夜鳴鐘,我這裡潛身聽聲在牆東,卻原來,西廂的人兒理絲桐……
“他不做鐵騎刀槍把壯聲湧,他不效緱山鶴唳空,他不逞高懷把風月弄,他卻似兒女低語在小窗中……
“他思已窮,恨未窮,都只為嬌鸞雛鳳失雌雄,他曲未終,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
《西廂記》。
南寶衣挑眉。
昔年在錦官城時,也算是玉樓春裡最受歡迎的戲目之一了,寒老闆尤其愛聽這個,也曾親自登臺唱過。
沈議潮當時還嫌棄寒老闆出身三教九流,唱的曲兒都是上不得檯面的豔俗東西,唯獨他清貴高絕出塵脫俗。
可今日,竟也肯舍下名門公子的架子,穿上戲服扮做青衣,也唱起他昔日瞧不起的曲兒。
而他眼中芳華瀲灩,抬起水袖遮掩住半張俊美面龐,那姿態如少年般幾許深情幾許羞澀,似是瞧見了昔日和寒老闆風月情濃的模樣。
南寶衣一時道不清心中滋味兒。
她道:“沈議潮,你這般作為,又有什麼用?回不來的,寒老闆也好,昔日你在長安的地位也罷,都回不來的。”
沈議潮像是沒聽見她的話。
他捏著蘭花指,凝視著虛空,像是呢喃自語:“昔年去錦官城時,總嫌棄她出身下九品,殊不知我自己的德行,連下九品都不如……
“如果能夠回到當年,我一定不會嘲諷她不通文墨,一定不會貶低她庸俗低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