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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她終於有了家,媽媽的家卻要沒了 (3 / 4)

媽媽太過自負了,因為紮根城裡,就懷了救世主的情懷,要來拯救農村的親人,從沒想過自己也有孩子,每在別人身上付出一塊錢,都損害了親生女兒的利益。

可是媽媽五十三歲了,一輩子為這個家犧牲,為原生家庭犧牲,到頭來一無所有,爸爸難道不殘忍嗎?林越替媽媽求情,說自己攢了十來萬,可以幫媽媽把這個錢填上一部分,爸爸不要再生氣了。

林志民一臉不敢置信:“你是不是傻?爸生氣是因為她把我們要給你結婚的錢拿去給你表弟結婚,我要這個錢幹什麼?”

“我不要這個錢,子軒家裡有錢,不需要我花錢。”

林志民冷笑:“你難道和你媽一樣天真嗎?不多帶點錢到婆家去壯膽,人家怎麼看你?當天那個飯,許子軒爹媽一臉的人上人,你沒看出來嗎?”

壯膽這個詞用得好啊,原來談婚論嫁如兩軍對陣,帶的武器越多,就越能威懾對方。

“他們對我都很好,你不要擔心。我只希望你們倆好好的。爸,你就當媽媽已經把這個錢給我了好不好?都這個歲數了,就不要離婚了。”林越懇切道。

林志民臉色一變:“什麼‘都這個歲數了’?哪個歲數?你覺得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完了是嗎?我五十五了,老了,沒搞頭了,只能在家等死了?告訴你,沒完。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有很多日子可以過得很精彩,你們別太小看我們了!”

他怒目圓睜,慷慨激昂,過分的憤怒。林越知道那不完全對自己,那是“我們”在對抗看不見的“你們”。他因為有了“我們”,膽氣倍兒壯。“我們”是誰?

“那你帶著媽媽一起做嘛,你們老夫老妻,正好都退休了,可以一起精彩呀。”林越多麼希望媽媽也能加入這個“我們”。

林志民瞥了雪華一眼:“你問問她,她愛動嗎?我叫她學開車,大家一起長途自駕遊當驢友,她不學,嫌麻煩;叫她一起健身鍛煉,擼擼鐵,她也不去,嫌累。一天你吃完早飯就準備做午飯,睡過午覺就準備做晚飯。”

林志民越說越鄙夷,刻薄之情傾瀉而出:“過年你必須包餃子,端午必須包粽子,中秋必須有月餅,正月不能出去旅遊因為要走親戚,做頓家宴少來個親戚你就跟死了個人一樣耷拉著張臉。這幾十年來你除了做飯擦地和我姐東家長西家短的嚼舌根之外,有什麼愛好嗎?我姐七十了,還知道有空跳個廣場舞,你呢?張雪華,你三十歲那年就死了,到現在還沒埋而已。”

雪華被這咄咄評價連連打擊得無力招架,勉強道:“我要做家務——”

林志民厭煩地打斷:“你有必要天天擦地抹桌子嗎?有必要一定要手包餃子手擀麵嗎?我要求你這麼幹了嗎?”

雪華低頭看著因為常年洗洗涮涮而變得粗糙的手,原來這才是罪證。

林越有一瞬間是理解爸爸的,因為媽媽的確是一個相當刻板且自負的人。平時無論給她提什麼意見或者建議,基本都能聽到她脫口而出的拒絕。彼時她或溫和地微笑,帶了點“一切盡在掌控”的嘲諷;或避而不談,換話題表示自己不感興趣。好像被他人說服,是一種莫大的羞恥一樣。她固執地活在自己的軌道上,一絲不茍地執行著某些儀式感。隨著年齡的老去,在家待著的時間越來越久,她這個毛病越來越嚴重。可能是因為自卑,總想堅持點什麼東西,以證明自己並非沒有見識、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家庭婦女,也是有觀點有主張的;也有可能是腦子退化了,失去了自我更新、與時俱進的能力。

可是下一刻,林越又覺得爸爸非常過分,難道不正是因為媽媽幾近潔癖的洗洗涮涮,醉心於研究食譜,維護人情往來,他才可以享受窗明幾淨的家、挺括的衣服、幹淨美味的一日三餐、融洽的親友關系嗎?怎能得了便宜還賣乖?而且這番話也揭示了某種真相:爸爸並不完全是因為媽媽是個“扶哥魔”才爆發,是有股無名火一拱一拱,在退休這一年要燒成漫天大火。不能與時俱進的媽媽,此時就成了“你們”,成了他要對抗的目標。把媽媽打倒,和媽媽切割,他就重生了。

林越道:“爸,當年我媽和你一起開店,後來是你讓她回家照顧家庭和爺爺奶奶的。我記得當年她在店裡管著那幾個工人,做得很好。她當年也是個能幹的職業女性,你把她活生生地磨成了家庭主婦,再嫌棄她失去和時代同步的能力,這不公平啊。”

林志民挺直腰,如受莫大冤屈:“說話要有證據,我從頭到尾沒有逼她回家當全職主婦,是她自己願意的。”

林越啞然,看向雪華,回憶起從前的歲月。那些年,她漸漸大了,要送補習班,要盯著學習。此外家務需要有人打理,一日三餐要有人做,這些事情當然保姆是可以代理的,但媽媽從來看不上保姆幹活的質量,而且可心的保姆也不好找,三天兩頭地換。後來爸爸因為三餐不規律,又喝酒應酬,把胃搞壞了,再不能吃外賣了,媽媽便回家為他精心烹製每頓餐食,用保溫桶提去店裡給他吃。人的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忙了這個,便忙不了那個,媽媽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回家當了主婦。

總是這樣:許多時候,女人只要進入和男人的親密關系,不知怎麼的,走著走著,就會自動站到了男人的背後;許多時候,做妻子的不知怎麼的,活著活著,就會退縮到家庭這一方小天地裡。也許是情非得已,也許是甘之如飴。

這幾十年,一家三口的家庭生活在媽媽的料理下,多麼幸福。栗色木地板擦到反光,沙發套永遠散發著洗衣液的淡淡香味;邊桌上擺放的綠蘿片片葉子油綠潔淨。媽媽收拾屋子,是到了會把綠植的每一片葉子都擦一遍的地步。只要在家吃正餐,飯桌上的主菜就沒下過四道。媽媽對做飯樂在其中,包包子,煎牛肉餅,自制漿水做酸湯餃,紅燒黃河大鯉魚,燉牛肉……一週的菜譜花樣翻新且大部分都是費事兒的吃食。她的醋熘土豆絲尤其一絕,土豆絲切得又勻又細,旺火熱油放幹辣椒絲和醋一熘,香辣酸脆,父女就著這一盤菜能幹掉兩碗飯。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家,每個普通的家都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大機率這個人是媽媽。她們永遠都在,隨叫隨到,把不大的屋子收拾得整潔;無論家人幾點回家,都能端出幹淨可口的菜餚;守著一盞燈,夜幕下的高樓窗簾裡暈出桔黃色的溫暖剪影,叫晚歸的人一抬頭看到這情景,心頭就妥帖踏實,每個毛孔都散發著由衷的喜悅與寧靜。

家需要媽媽,媽媽心甘情願地回家了。有媽媽在,這個家就有了質感,有了靈魂。媽媽就是家的定海神針。可如今,家要沒了,定海神針成了根因使用年頭太長而發黑長黴的擀麵杖,要被丟進垃圾桶了。人人稱頌家的溫暖,說有個溫暖的家庭特別重要,可沒人看得起苦心經營家庭溫暖的人。這麼荒唐的悖論,是如何代代延續的呢?林越非常替媽媽感到不公平,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往這三十年的生活,恩怨、得失、是非,已經攪成一團,這個賬連當事人都算不清,她又怎能一點點掰扯清楚?

雪華想辯解、求情、討功,想憤怒地指著丈夫的鼻子說他忘恩負義,想下跪承認自己偷家行徑的無恥,想倒在地上大哭大鬧,想把這費盡她無數心血經營起來的家全部砸爛,想和這個世界同歸於盡。想來想去,她終歸只說了一句:“你爸沒有逼我,確實是我心甘情願。”

人要講道理,林志民一直和她講道理,是她虧欠他道理。她和丈夫的關系,的確不能用“犧牲”二字。丈夫從未逼迫她,只是在兩難的時候嘆口氣,或者捂住隱隱做痛的胃部,她就心領神會,奮不顧身。從頭到尾,她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的事,你上哪裡討要公道呢?她用心甘情願地回歸家庭做家務,換丈夫心甘情願地默許她對孃家輸血。她以為這心甘情願心照不宣,沒想到與丈夫的想法完全錯軌,擦肩而過:做家務、照顧一家老少,怎麼能和丈夫算錢呢?心甘情願的事往往了無痕跡,賬也沒法一筆一筆地算清楚,索性爽快承認錯全在自己吧。事情敗壞到這個地步,至少落個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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