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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她終於有了家,媽媽的家卻要沒了 (4 / 4)

雪華手緊緊抓住身上那件洗得鬆垮的碎白花灰色棉睡衣的衣角,她這身打扮從前看在林越眼裡,顯得閑適寫意,如今卻那樣寒磣。媽媽比實際年齡老,全部世界只得家這一方小天地,爸爸卻是老夫聊發少年狂,目光堅定地投往闊大的遠方,只待策馬奔騰,抓住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林越鼻子酸了,仍不放棄說服爸爸:“爸,我媽當了二十年家庭主婦,真要離婚,你也得補償她。她退休金那麼低,這房爺爺奶奶又只給你,叫她怎麼生活?可是補償的話,你剩下的錢也不夠吧?折騰什麼呢?”

林志民道:“我已經打聽過了,如果離婚,她只能得到幾萬塊錢的補償。因為我們共同經營的生意破産了,沒有其他的經濟收入,法律上她是拿不到多少錢的。”

爸爸居然已經提前詳細打聽過離婚的相關事宜了?他打著為女兒而戰的旗號,林越卻只是心底發冷。雪華環顧著,這麼說,她幾十年的心血經營,其實一文不值?

林志民道,離婚後,雪華可以繼續住這裡,大家當個舍友也不是不可以。單位老公房重建,一年之後新房交付,交二十萬,屆時她就可以住過去了。但有個前提,房産證必須寫林越的名字,雪華孃家人不能來住。

雪華低聲道:“那是自然。”

林志民惡狠狠:“給了你一個大教訓,你才會說那是自然吧?如果我不提離婚,那房你是不是想著可以讓你侄子住過來?”

雪華連忙說:“那不會的。”隨即一陣心虛,她的確曾經有過這樣的一閃念。

林志民道:“其實大家年紀不算老,現在人均壽命八十幾,還有三十年好活。張雪華,你也試著過點自己想過的日子吧。別尋死覓活的,想開點,人生中有比洗衣做飯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居然用人生導師的口吻來指導媽媽,林越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卻一陣悲哀,仍在做最後的努力:“其實退一步來講,你願意去健身,去和那幫朋友長途自駕遊,當驢友,媽媽也不會幹涉你,為什麼一定要離婚呢?”

林志民道:“我為什麼要掛著已婚人士的身份,去白白地浪費開展新生活的機會呢?不離婚,我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要被你們抓住把柄說我不忠吧?”

林越想起力姐,媽媽在電話裡哭著說你爸現在成天圍著那個老太婆轉,為了她,居然想和我離婚。林越坐火車時,開啟力姐所有的抖音影片,一條條看完,明白爸爸到底為什麼成了這個女教練的迷弟了。一個一輩子反男性凝視的女人,她的我行我素和強壯其實反而更吸引某些男人,到了老年尤其顯得獨樹一幟。老,一般意味著孱弱而落伍,老年經濟能力也往往較年輕時差。而力姐,有錢又力量感爆棚,男人恰好天生就慕強。爸爸享受完媽媽這種把所有精力和愛都給了家庭的女人之後,突然迷上只為自己而活的女強人了。

可林越問媽媽半天,也沒問出爸爸和力姐真正婚姻不忠的證據。也許爸爸只是一廂情願地喜歡力姐,也許連喜歡都沒有,只是追隨她,紮堆玩,讓新的生活方式為他的老年續命,讓人多勢眾嚇退死亡的威脅,或者讓死亡的威脅因為攤薄到每個人的頭上而不足為懼。這叫她怎麼斷案呢?再說了,就算真的婚姻不忠,她又能把爸爸怎麼樣呢?連法律都無可奈何呢。

林越抓住這話頭:“你的意思,現在你有喜歡的女人?”

林志民道:“沒有,但我以後可能會有呀。無論有還是沒有,我要自由。”

他穿上跑鞋,說要去跑步。臨走前他說:“越越,我真沒想到,你居然站在你媽那一邊。可能女兒真的是天然和媽媽更親吧,哪怕其實是我為你考慮的更多,你也不會領情。”

他看了林越一眼,林越覺得那一眼裡包含著傷心,但不多,更多的是決絕。好像在說,是這樣也沒關系……也許晚年已至的爸爸真的不一樣了,他要專注探索新世界。時間不多了,他不能浪費在不相幹的人和事上面,親情,也是一種不相幹的東西。

林越只請了兩天假,要趕緊回去上班,臨走她給媽媽出的主意是:拖著,不離。反正現在起訴離婚的門檻非常高,感情破裂想成為離婚的理由很難,至少第一次訴訟離婚,是不會判離的。爸爸現在沒有去起訴,證明他並沒有那麼決絕。也許是更年期姍姍來遲,畢竟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也許是退休綜合症,或者是不知什麼機緣鬼使神差,總之他得折騰這麼一次。沒準兒拖幾個月,折騰的勁頭會過去呢。他目前的狀態就像一個外面有小夥伴召喚的五歲兒童,急不可待地扒拉著碗裡的飯,只想著趕緊沖出門去玩。可是玩累了,他還是想回家的,到時說不定兩人就重歸於好了。反正他說了,重建的公房交付之前,媽媽是可以一直住在這裡的。

林越說這番話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惡心。這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她一準兒高談闊論,大手一揮:離,必須離,馬上離!離晚了一秒鐘,自尊心都要受到踐踏了。可是輪到自己父母身上,她又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從女兒的角度來講,她捨不得父母各奔東西。她本來有一個那麼溫馨的家,又不是童年起父母就爭吵不休;從理性的角度講,“一個人的老後”也太殘酷了點,媽媽從來沒有一個人生活過,爸爸更沒有。這個歲數了要重建生活,談何容易?

雪華木然聽著這些話,她是活該,幾十年渾渾噩噩,竟不知老之將至,凜冬將至,沒有預見到老年生活會是一場艱難的戰爭。睜眼一看,她的五十三歲,除了一個月兩千不到的退休金,竟連立錐之地都沒有。

雪華拉著林越的手,並沒有回答她說的那些建議,而是嘮叨著不相幹的話:“越越,這一切都是媽媽的錯。可是……我五歲的時候,你姥爺就去世了。原本我上頭還有個哥哥和姐姐,一個生病死了,一個掉進河裡淹死了,只剩我和你大舅。你姥姥帶著我們兄妹倆,怕我們受委屈沒有再嫁人,一把血一把淚,掙著一條命,把我們倆帶大了。你大舅不愛讀書,主動和你姥姥說,媽,讓妹上學吧。他和你姥姥兩人供著我上了縣裡讀寄宿。我這才能高中畢業,有了到城裡廠子工作的機會。我就是……我一直記得我們那些年,你姥姥命苦,你大舅沒能耐,就我一個人強點,我怎麼著也不能不管他們……”

雪華的淚一滴滴掉到林越的手背上。這些話,林越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早就聽麻木了。但雪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掉淚了:“媽媽對不住你和你爸爸……”

臨走前林越不放心,又去見了林瑞玲,要她多關照媽媽。林瑞玲拍著胸脯說放心吧,大姑會幫你盯著你爸媽的,絕不能叫他們離婚。這個歲數了,離什麼婚?

“就是,這個歲數了,離什麼婚?”林越稍感安慰。

林越帶著滿腔鬱悶登上返京高鐵,回到家,看著書櫃上的《第二性》、《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一個人的老後》、《父權制與資本主義》,一時失語。

女性主義理論聽著很科學,但實踐起來又那麼困難。活來活去,她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她在心裡給書架上的這一排主義挨個道了個歉:對不起,生活真的太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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