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樂了,打趣道:“那就不是‘江浙滬大賽’,而是‘胡煥庸線大賽’。”
李啟剛聞言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張潮對許敏霞道:“你繼續說,說說如果我沒有在2004年出現,「新理念作文大賽」會朝什麼方向發展?”
許敏霞臉蛋都紅了起來,不過還是鼓足勇氣道:“我認為……參賽人數會慢慢減少,規格也會慢慢降低。過去大賽的規模和規格,都是維繫在‘大學特招’上的。
但是從比賽結果的區域性集中來看,‘大學特招’即使沒有你的出現,可能也會在一兩年內取消,教育部門不可能放著這麼大一個漏洞不去彌補。
實際上2005年開始,部委就出臺了一系列規範學生賽事的檔案,‘作文比賽’畢竟缺乏一個客觀的標準,肯定不會再成為進入大學的‘捷徑’……”
許敏霞說到這裡,臉越來越紅,甚至眼角都開始溼潤了。作為第一屆大賽的一等獎得主,她是大賽體制最直接的受益者,自然是心懷感激的。
如今卻要從理性的角度否定大賽,無疑衝擊到了她的內心。
不過話已至此,也不由得她停下來了,許敏霞一狠心,說出了最後的結論:“沒有張潮,「新理念作文大賽」也不可能維持前面幾屆的規格,規模與影響力也會越來越小,參賽者都是一些‘熟練工’,而不是真正的愛好者。
慢慢地,它會成為和‘葉聖陶杯’‘語文報杯’一樣的學生作文大賽,而不是會是作家的搖籃。”
許敏霞的這些話,彷彿張潮3年前那3篇文章那遲來的迴響,打在每一個《新芽》編輯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說張潮2004年踩著《新芽》與「新理念作文大賽」橫空出世,是憑藉銳利的辭鋒從外部劃開了大賽的膿包;那許敏霞就是用數字和事實,從內部揭示了大賽的腫瘤。
當年的局勢崩塌得太快,以至於張潮與那三篇文章,甚至整個第六屆大賽,都成為了《新芽》雜誌社上上下下的一塊心病,沒有人願意主動提及,自然也不會有這麼深刻的反省。
如今被許敏霞這個“自己人”指出來了,那不面對也沒辦法了——但現在最艱難的時刻不是已經熬過去了麼……
張潮道:“大家覺得,如果「新理念作文大賽」就這麼一屆接著一屆辦下去的話,會不會重蹈覆轍呢?剛剛也說了,咱們這一屆有選手一口氣投了20份稿子,33萬份稿件只對應萬多選手……
好像一切,都滑向了熟悉的軌道啊……”
編輯會議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連最愛說話的李啟剛也沒了動靜。抽菸的抽菸,喝茶的喝茶,玩手指的玩手指……
張潮心裡泛起了波瀾,其實在2023年,他就輔導過自己的學生參賽——那一屆的「新理念作文大賽」,從事後的報道來看,初賽稿件還不到萬份。
張潮等了很久,胡偉時才慢條斯理地道:“一項比賽只要辦久了,一定會產生這樣那樣的問題。有問題不怕,我們解決就是了……
比如以後我們規定一個參賽者最多隻能投1篇……2篇稿子吧;還有,參與複賽的選手,我們每個省按照比例來,這樣就能確保更廣泛的參與性……
總之我們會有很多辦法,總不至於真的要‘絕唱’。”
張潮聞言沒有說話,而是嘆了一口氣。胡偉時說的就是幾句病急亂投醫的廢話,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稍微一考慮就漏洞百出。
趙常田看張潮不回應,這才有些著急,對他說道:“你這‘絕唱’的心意已經定了?”
張潮搖搖頭,說道:“你們所有人都誤會了,所謂‘絕唱’,不是說我們宣佈以後不辦大賽了,就可以把這一屆稱為‘絕唱’。
‘絕唱’是要有高度的,要讓人印象深刻、回味無窮,否則就是‘絕路’而已。”
李啟剛問道:“那,那你說該怎麼辦?”
張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新理念作文大賽」說到底,是屬於《新芽》的比賽,我也好,《青春派》也好,都是協辦。
如果大家覺得不要‘絕唱’,我又不能真把這個比賽怎麼樣了……”
李啟剛臉色一變,張潮嘴上說不能把這個比賽怎麼樣,實際上他可太能了!要是張潮和《青春派》宣佈退出「新理念作文大賽」的組織工作,恐怕大賽不絕唱也得絕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