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霍普金斯:“……”連忙道:“我說的‘全球衝突’不是指……”
張潮不客氣地打斷道:“還有什麼‘衝突’比戰爭更加慘烈和充滿悲劇性?不要和我說那些文化或者語言上的摩擦、分歧,與真正的‘血與火’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在一個國家、民族興衰存亡的宏大敘事下,些許‘衝突’並不值得我去考慮。我更沒有想要透過我的作品去解釋或者消弭這些衝突,這不是《大醫》這部需要完成的使命。”
艾瑪·霍普金斯顯然有些尷尬,但她並沒有放棄,而是接著問道:“我當然看過《大醫》。從閱讀性上來說,它確實是不錯的消遣讀物,也能引發美國讀者對遙遠東方國度的一些興趣。
但是我注意到這部的三位主角,其中兩位是男性,一位是女性。這樣的性別比例安排是否是刻意為之?性別平等,就是當代語境下不同文化‘全球衝突’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為一名男性作家,你是否在潛意識裡認為男性角色比女性角色更加重要?”
張潮在臺上都聽樂了,心想這才叫“圖窮匕見”吧,不過他還是笑著回答:“為什麼不反過來想——女主角姚英子的潑辣、大方、細膩與敏感,太富有角色魅力了,以至於我不得不安排兩個男性主角來襯托她的形象。”
艾瑪·霍普金斯急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張潮沒有理會她的憤怒,而是道:“下一個吧——哦,對了,霍普金斯女士,你可以在你的報道里控訴我‘歧視女性’了——但要想好哦,一定要想好。”
具體要想好什麼,張潮沒有說,不過足以讓現場所有人浮想聯翩。
又回答了幾個“自由提問”後,記者採訪環節就到了尾聲,最後一個問題是《哈珀雜誌》的專欄作家劉易斯·蘭帕姆提出來的:“您作為一位在中國與美國都廣有聲譽的作家,你是否覺得這部作品中的‘英雄醫者’形象有過度推廣‘中國式完美’的意圖?”
《哈珀雜誌》是美國一本以推介新書為主旨的刊物,涵蓋了文學、政治、文化、藝術諸多方面。劉易斯·蘭帕姆長期以來,都以其鋒銳的政治觀點而著稱。
通常來說他不會太關注文學方面新書,這次會來張潮的新書釋出會,主要還是因為之前張潮觸及了美國非常敏感的社會神經,讓他覺得有必要來會一會這個年輕作家。
這個問題是今天所有提問裡最簡短,但也是陷阱最隱蔽的一個。
美國作為全世界文化輸出最強勢的國家,同樣對不同意識形態的文化輸入最為敏感。外國文化元素作為聖誕樹上的裝飾點綴是可以接受的,一旦涉及文化主體,就會引起強烈的反彈。
而美國文化輸出最核心的部分是什麼?“美國夢”!這是一種基於美國文化的理想社會或者叫“完美社會”,其中包括經濟的高度繁榮、遍地的成的機會。以及更重要的——
強烈的向上流動性。“美國夢”下的人們相信透過自己的工作勤奮、勇氣、創意、和決心邁向富裕,而非依賴於特定的社會階級和他人的援助。
這個蓬勃向上的社會集體意識形成的“美國夢”,幾十年來吸引了全世界無數優秀人才遠渡重洋,來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
曾幾何時,漂洋過海的異鄉人看到紐約港口的自由女神像,是會脫下帽子高高拋起,然後集體歡呼的。
其他任何國家,都無力挑戰這種“軟實力”的巨大壁壘!
但今天不一樣,劉易斯·蘭帕姆敏銳地捕捉到了張潮創作的《大醫》與以往以書寫苦難、控訴遭遇、反思傳統的中國翻譯作品不同,張潮竟然從中國的傳統文化與近代歷史當中提煉出了某種能在認知層面上影響美國讀者的特質。
就像他剛剛講的,“知識分子”與“英雄主義”高度結合的“君子”。
這不是李小龍的拳腳或者日本的忍者,或者歐洲的帥哥美女,這是實實在在的思想輸出!
如果張潮簡單地回答“不是”或者“沒有”,固然可以避免有心人的過度解讀,但是不免被認為是不真誠,甚至是怯懦的。
但張潮回答“是”呢?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這下就連臺下的大衛·米勒與艾麗絲·梅休都替他緊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