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緊張的注視當中,張潮從容地道:“蘭帕姆先生,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恕我先問您一個問題——《哈珀雜誌》作為全美最權威的新書推薦刊物,你們希望自己的讀者從推薦的書目當中汲取什麼呢?”
劉易斯·蘭帕姆略一思考,回答道:“《哈珀雜誌》創刊150年以來,一直注重文學中那些深度的文化和社會分析,見證並參與了許多歷史性事件的討論。
所以《哈珀雜誌》的讀者往往是那些希望從我們推薦的新書當中聽到那些追求獨立思考的聲音,以及對傳統以及現代價值觀的深刻反思與辯論。”
張潮認真聽完了蘭帕姆的話,然後道:“那很可惜,也許《大醫II》這部並不適合成為《哈珀雜誌》的推薦書籍。
當然,是否推薦它是雜誌和你的權力,作為作者,我無力‘反抗’。”
劉易斯·蘭帕姆一時無語,但仍然緊抓重點不放:“我想,你應該回到正題——你是否覺得這部作品中的‘英雄醫者’形象有過度推廣‘中國式完美’的意圖?”
張潮笑道:“我的答案當然是——遠遠不止於此!”
場上響起了一陣討論聲,張潮回答“是”或者“否”,然後附上長長的一段解釋說明,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怯懦”或者“野心勃勃”,都是大家能接受的回答方式。
但“遠遠不止於此”是個什麼鬼?
劉易斯·蘭帕姆忍不住追問道:“這個答案……嗯,很有趣,你對它有進一步的闡述嗎?”
張潮道:“我的回答已經完畢了啊——我希望透過《大醫II》在美國推廣的遠遠不止是‘中國式完美’這麼淺薄的東西。”
劉易斯·蘭帕姆一愣,繼續問道:“‘中國式完美’淺薄?”
張潮點點頭道:“是的,你的這個總結確實不夠有深度。我真正想讓中國的讀者和美國的讀者看到的是,苦難中的中國人民是如何反抗加諸於他們身上的歧視、不公和壓迫的。”
劉易斯·蘭帕姆忽然想到了什麼,正想打斷張潮,但是張潮顯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你說《哈珀雜誌》的讀者希望‘聽到獨立思考的聲音’‘對不同價值觀的反思和辯論’——這顯然是高度精英化的群體。
《大醫II》任何一個角色都沒有糾結於什麼是‘獨立思考’,而是在對自己民族的高度使命感的驅使下,一次次去付諸行動。
他們從不會等待那些壓迫自己同胞的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從內部良心發現,透過某些‘恩賜’來改善整個族群的命運。
他們只會一次又一次地投身救國救亡的運動中去,而不是等‘精英們’經過‘獨立思考’以後大發慈悲。
對價值觀的反思與辯論,用中國古人的一句話話說就是——‘紙上談兵’——也就是‘Theory without practice’。
不要沉迷於辯論,100年前的中國人只要走出家門,睜眼看看就能見到一個‘悲慘世界’。今天的美國人民也一樣——
只要走出家門,就能看到因為房產稅流離失所的同胞,就能看到因為縱容止痛藥而變成行屍走肉的癮君子,就能看到因為社群階級差異而朝不保夕的孩子,就能看到因為學貸破產的窮學生。
這需要任何反思或者辯論嗎?
有些人總是‘說的太多、做的太少’,卻還希望其他人和他們一樣熱衷於‘獨立思考’‘反思、辯論’。拜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Rheya,你幫我翻譯下這句話。”
趁著許蕊雅接過話筒,說出“Tution is not a dinner party”的時候,張潮趁機喝了口水,調整了一下狀態,然後悄悄和蘇珊溝通了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