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這幾天為了創作,刻意遮蔽了一部分輿論資訊,所以對美國已經如火如荼的“Me Too!”運動並沒有太多瞭解,不知道現在已經把他頭像製作口號圖片,在社交媒體廣泛傳播。
這場運動妙就妙在張潮和基蘭·德賽雙方最終在「東方快車對話」節目第三集中表現出的相互理解與友好態度,更加坐實了之前《美國印度人》報紙對張潮的指控是蓄意誤導。
大家傳播起來更加理直氣壯。
待張潮在主講臺前站定,再三致意之後,現場的聲音才平息下來。
他習慣性地輕彈了一下麥克風,才道:“感謝梅休女士對我和《大醫II》的評價,讓我受寵若驚。我一直認為,創作每一部都是一次嶄新的冒險。
而這場冒險的終點,不是我敲出最後一個標點符號的時候,而是它與讀者的第一次見面。
人間是一片廣闊無邊的海洋,文學是讓我們得以漂流其上的一葉孤舟。人類依靠這葉孤舟,找到那些最能表達自己心緒的言語,從而與其他人產生聯結。
能在一部作品中相遇,無論是對作者來說,還是對讀者來說,都是百萬中無一的奇蹟。所以這部,就是獻給那些願意透過閱讀與人間相聯結,一同讀過淼淼大海的人們。”
觀眾席不由自主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張潮用一個精妙的比喻,調動了現場所有人的情緒,尤其讓那些喜歡他的讀者感同身受。
接下來就是記者的提問時間了。大衛·米勒作為主持人,優先點出了幾位事先安排過的記者,提了一下關於《大醫II》這部的常規問題,無非就是主題、手法、主角、思想……和中學閱讀題似的。
對這些程式化的問題,張潮的準備自然很充分,很圓滿地就回答過了。
但一本新書的釋出會顯然不能這麼無趣,在既定問題回答完以後,才是媒體們真正的自由發揮時間。
首先來自《大西洋月刊》的記者傑弗裡·古德伯格問道:“我參加過《大醫II》的文學媒體內部試讀會,我對這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你對人物複雜處理,讓他們顯得真實又富有浪漫主義。
但這仍然是一種將人物‘英雄化’的處理方式,他們在面對‘大義’與‘個人’的抉擇時,幾乎沒有猶豫過。這讓我感到困惑。
他們在面對道德困境時展現出的矛盾和掙扎不夠充分。您是否認為在當代社會,我們仍然能夠依賴傳統的英雄模型,而不是去應該擁抱一種更加複雜、模糊的英雄觀?”
這個問題有深度!張潮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作為作家,我更傾向於探索人物內心的複雜性和多元性。我認為‘英雄’的定義在現代社會已經發生了變化,英雄不再是單純的無懈可擊的完美存在。
他們往往身陷道德的兩難和生活的困境,在面對重大選擇時無法完全遵從‘對與錯’的簡單劃分——但是這是在美國的文化語境下的闡釋,不能完全套用到中國身上。
打完南北戰爭以後,美國本土就幾乎沒有遭受過戰火的洗禮,你們的人民也沒有體驗過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
而《大醫》這部的背景是恰恰是在中國陷於內憂外患、山河破碎、家國傾覆的危機當中。自古以來,中國的教育就有培養‘捨身取義’的犧牲式的英雄人格的傳統。(這句夠不夠英語化)
《大醫》的三位主角,從職業層面上學習的是現代醫學,但仍然深受這種英雄主義教育的影響,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君子’——君子,同時是‘知識分子’和‘英雄’兩種身份結合的最高表現的載體。
所以,在危機關頭他們‘沒有猶豫’和‘不夠掙扎’,才是中國式英雄的真實表現。從某種意義上說,英雄確實是我們理想化的投射,與我們一樣,是有缺陷、有掙扎的普通人。
但在緊要關頭,‘還在猶豫’‘還在掙扎’,是不是有點太像好萊塢電影了?”
最後這句話,引發了一片笑聲;精彩的回答,也讓提問的傑弗裡·古德伯格十分滿意。
緊接著《紐約時報》文化版的記者艾瑪·霍普金斯接過話筒,語氣犀利地道:“艾麗絲·梅休女士多次提到這本書涉及到‘文化適應性’和‘文化再造’。
但在我看來,這部作品似乎太過於‘中國化’了,而忽略了它與全球化文化的衝突。我的問題是,您認為《大醫II》是否成功地架起了一座文化的橋樑,還是僅僅加深了文化的隔閡?”
“這……”張潮有些無語,不愧是《紐約時報》,看問題的角度都這麼清奇,但是人家問了,自己不能不答。於是道:“如果你看過《大醫》的第一部就知道,它可太‘全球衝突’了——中國都快被外國侵略者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