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的一日三餐由阿柯和小米負責,因此樹長老每天都有大把的時間找阿柯玩。連我也不免懷疑他收阿德當徒弟的正實動機了...
阿柯覺得吧,自己大哥的種種行為簡直就是在自虐,沒日沒夜地修行,生活太沒勁,耗費人生中大把美好的時光,究竟圖個啥呢?並且,他的印象中,經常隱約能瞅見半夜三更時有條人影擱窗外那練武呢,動作姿勢十分迅捷詭異。想想也知道,除了大哥,應該也不會再有別人了吧。但是,如果單從習武來說,大哥這幾年倒真不是白練的,畢竟印象中黑影的身手,可當真是厲害極了。
大哥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副木頭臉,那是阿柯從小便有的記憶。好在那次回島之後,稍微發生了些變化。每次無人船靠岸,大哥總是會第一個衝過去。也確實每次都有一封專門寫給他的信,而收信便是大哥唯一的期待。不,這麼說倒有些不準確,因為寫信、寄信也是能讓大哥開心的事。他會親自將寫好的信放到船上,待船緩緩離岸,他便會對著大海輕聲呼喊:“你好嗎...我很好...”這演的又是哪一齣啊?
小米告訴阿柯,大哥一定是有牽掛之人在海的那邊。而阿德只是告訴他倆:“我和那人有約定,答應過她一件事。承君此諾,必守一生。”
又一次,阿德收到了來信。這次的信封中除了信箋外,還裝有些許種子。唉,這之後,阿德便又多了種花這一愛好。還別說,他還真是個行家,幾年下來,家門口開滿了大片的白色小花,據樹長老所說,這些花叫鈴蘭。
阿柯屬於種花的門外漢,一竅不通,最多隻能幫著大哥澆澆水。不過,他每每駐足花叢,彷彿都可以從白色的花瓣中翻出顆顆晶瑩的淚花,巧的是,淚珠竟也是紫色的。
島上的村民偶爾會從地裡挖出些奇奇怪怪的石頭,他們都是不識貨的,順手就扔了。阿德也因此能撿到許多珍貴的寶石、貴金屬。
他將收集到的紅寶石放在掌心,用指尖輕輕摩挲,感受它的溫度和紋理。又找到樹長老,借來了精密的工具,在寶石上雕刻出複雜的花紋,每一刀都小心翼翼,彷彿在雕刻自己的心。手鍊上的每一顆紅寶石都像是他心中的一縷情緒,串聯成一條無法割捨的紐帶,連線著他與遠方的某人。在一次回信時,他將手鍊一併寄出。
幾年的時間過去,阿德長成一位青年,阿柯也十三四歲了。
終於,要到了分別的日子。故事的真正起源,還是得從一封信說起,最後的一封信。
與以往不同,收到這封信後,阿德竟面色凝重,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很快,他跑去圖書館,開始了他最後一次的挑戰。
他麻利地提起刀,朝著樹長老奔去...結果很讓人意外,他竟然真的接下了長老的一招,只可惜也僅僅是一招而已。待長老第二次揮完樹枝之後,他便立刻被擊敗,還摔了個倒栽蔥。
“這才有點像樣。好了,天賦決定了你的上限,這已是你的極限,再練下去也沒有意義,可以出師了。”長老這次終於欣慰地笑了。
“可,我仍然很弱,敗得還是很狼狽...”
“你並不弱,強弱是相對的。天天和我們在一塊,自然會覺得自己弱,但在對岸,不會有比你強的人了。以你的身手,早已經無人能敵,可以稱霸那片大陸了。”
阿德一時難以信服,再怎麼說,自己也成天被拉比虐得毫無還手之力...“但是,以義父的身手,都不敢說稱霸大陸,何況是我這井底之蛙...”
“他?就憑他?小子,沒有意識到嗎?即使是一切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對他有利,而恰恰又都對你不利的情況下,他也最多隻能接得住你三招。”樹長老恨鐵不成鋼地上前拍了拍阿德的肩膀,經過幾年的修行,已經變得寬厚結實。“聽著,你是我教出來的,我希望你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但是,也不可妄自菲薄。別總像以前那樣卑微,要有自信!”
此外,樹長老還給了他一小包草藥:“這包藥,用完之後,即使如同上次你死鬼義父的重傷,也能治得好,不過僅此一包。我調製了許久,多的,我一時半會也做不出來。慎重使用,只可用於自己,或者你真正在意信任之人的身上。”
一番交談後,阿德信心大增,隨後對著長老拜了又拜,感謝這些年的教導之恩。不過沒等他拜完,樹長老便一把將他拉起:“喂喂喂,別給我來這套。跟我過來,我給你卜一卦。”
這位樹長老還有一項最神奇的本事,他居然可以預測未來,雖然大多情況下,並不能得到具體精確的結果,但無論放在何時何地,這都絕對是驚世駭俗的本領。
占卜的過程並不複雜,只見長老從地上撿起一片菩提葉,又揪了阿德的一根黑髮,隨後將二者放在自己鼻孔前嗅了嗅,閉上雙眼。黑髮透出幽紫色的暗光,一點點滲入進枯槁的葉片,與之上的經脈融為一體,最後一同化為齏粉。
幾分鐘後,他睜開雙眼,搖頭輕嘆道:“...孩子,你此次回去必定會有個了結的...遺憾的是,我好像沒什麼能幫到你的。總之,記得大處落墨,如果捉不住藏進山裡的賊,就放火燒了整座山吧。”難得,能從樹長老的眼神中看到些許黯然之色。
除此之外,樹長老還貼心地給他寫下了一個日期,那是他們下次回來時要坐的船。再次囑咐道:“登船的地點依然是你上次登船的地點,還記得吧。那天的正午,船隻會停留極短的時間,得抓緊。如果你們想提前回來,當然也可以,只不過,記好,不論是哪一年回來,都必須是在冬天來之前。現在還有一些時間,趁著現在,好好休息會吧,你走得太急,而且很巧,那片大陸馬上就有麻煩事要發生,過去之後,你大概根本沒有時間放鬆靜心休息。”
阿德收起寫有日期的樹皮,再次雙膝跪地:“拉比的恩情,不知如何回報,倘若我今生沒有機會,就讓我下輩子為您做牛做馬!”
“好了,不要你什麼回報。教你,只是一時興起。況且,我曾有位朋友,她有些地方和你很像。你們,都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啊。可惜了,我有生之年,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只怕,你倒行逆施學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卻是害你...孩子,此去一別,便是蒼海滄田了吧。你的歸宿也在星辰大海。”
臨走之前,長老又送了阿德一件他自己縫製的全新黑色武者服。我注意到,似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對阿德說一句再見。他竟然也會不捨嗎?多年的相處,二人不僅是師徒,更像是父子關係。
寒來暑往,二人相處的時間最久。天熱了,長老每天都會給自己的徒弟做些冷飲。待到天寒,他又會提前生好柴火,燉上熱乎乎的一鍋菜。除去日常學習修煉,阿德的大部分生活起居也都由他主持,並且教會了阿德大大小小許多生活技能。當阿德遇到困惑,或者情緒不佳,也都是他第一個發現,為他答疑解惑。如此,還不能稱之為父親嗎?
回家後,阿德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沒啥行李可收拾的。
就在這時,阿柯跑過來,他聽說大哥要走,一臉不樂意。他不是要留住阿德,而是想和他一起去。他記得父親臨死前還在唸叨,海的對岸是最美好的地方。父親生前,曾留下過一本日記,裡面斷斷續續記下了許多他兒時、少年時的奇聞異事。阿柯前前後後看了幾十上百遍,覺得可有意思了,大陸上光是人就比這破島多多了,好玩的人與事更是不計其數。縱使自己不能長久地留在那,也得趁此良機好好去遊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