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紗照還沒開始拍攝,便被沒有生命的黑白照代替;他們計劃好了照結婚照那天應該穿哪件衣服,最後也只變成在日常裡穿;一起佈置好的新房沒住過新人就被撤了。
好悲涼真實的寫照。
向冬漾望著向家,沉浸在死水裡的向家,他的眼睛起了層疊濃重的水霧,焦距散了以後擴出道道漣漪。好幾次深靜的夜裡,他總會被一陣哭聲驚醒,像從翻騰的海浪裡拍打出的嚎叫,然後聽到姐姐敲母親臥室門的聲音,好久才靜謐成鯨落的無聲息。
對於家庭生活的一些改變,向冬漾撞見保姆程媽犯過幾次錯誤。
比如吃早餐時總要有個人多吃一份;飯桌上偶爾會多一副碗筷;還有一次程媽開啟門,看見客人是向父的朋友,她扭回頭差點就要呼喚“向先生”三個字。
向母也遇到好幾次,她做不到像向冬漾一樣平靜,總是突然就抽泣起來。
向冬漾只過去抱著母親,一句安慰話也不敢說,因為他自己也紅了眼圈,怕一開口就是哭聲,那樣母親就哭得更厲害了。
歡變成悲,笑點就僵持了,
喜變成喪,生命就輪迴了;
人生不斷陰晴圓缺,
命運也跟著陰差陽錯;
他欠了她一場未完的婚禮。
姜曉棉不停地在腦子裡想,這算是樂極生悲嗎?
她收回好那件婚紗,關上精美漂亮的禮盒,蹲下身體,把它放到了暗沉不常觸極的角櫃。姜曉棉的動作很慢,每一個舉動都像用鈍細的小刀去剪開粗厚的裙襖那樣笨重,用了好半天的時間才完成。
下一秒,那深邃的瞳孔就被海洋淹沒,她眨一下眼睛,睫毛就起下了雨。什麼時候才能翻出這件婚紗,又一次把它穿在身上?黑暗掉進水裡折射出來,整個世界都出現了斷相。
姜曉棉好怕這只是個開頭,往後就會狼煙四起。安全感跟著眼淚一點點地掉下去,天空突然來的傾盆大雨都讓她風聲鶴唳。害怕世界瘋了,那樣,她也一定跟著瘋了。
從前覺得一日三秋,現在覺得三年如一日。原來時間也會顛三倒四。往後三個月的時間,像遲遲等不到曙光的黎明,黑夜反反覆覆地迴圈。
當綠意捲上枝頭的時候,木棉花就成了落紅。都說紅花要有綠葉相襯,這句話用在木棉花上一點也不應景,那一簇簇新葉是木棉花的催命符啊!
向家變了顏色以後,
整個長南也變了顏色。
被大家算計好的紅色都消失了。
陽和,你也想不到事情就這樣翻天覆地改變了吧。
之前是寫婚假條,現在我要寫辭職信了。
縮短了黑夜,白天便開始延長,陽光像春季裡的木棉盛開出烈焰的光芒,於是,一幢幢首尾密集的寫字樓高高地生出了夏季的陰影,思緒都帶著倦困欲睡的昏沉在打盹。那間有被放著辭職信的辦公室,也被黯淡的底片洗出一個單調又冷清的四維空間。
姜曉棉糾結了三個月,還是下決定要離開了。
他之前是在婚嫁條上簽名,現在,要在辭職信上下筆。
前者於心不忍,後者更是於心不忍。簽字筆被甩扔在地板上,哐噹一聲推開辦公室的門,撞出巨雷的轟隆隆。
“曉棉,你,你一定要走嗎?”
遲陽和頓了一下要說的話,知道自己用錯了情意,就補了下半句:“你上次的服裝設計在比賽裡獲得了一等獎,我代表創翊挽留你。”
姜曉棉放慢了手頭上收拾的動作,眼神沒有直望遲陽和,低下頭愧疚起來。她也覺得自己真對不起遲陽和。這一年以來,他就是自己的導師,一個一個腳步牽著她在創翊裡走下印著勳章的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