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西真鐵頭犟,冷了到哪塊去加衣裳啊?”一旁收拾碗筷的媽媽說。
“乖乖,海南島那塊沒得冷天呀?”建華把頭往棉襖裡縮了縮,好像這屋裡真的跟海南島有天壤之別似的。
“明天幾點走啊?”福友叼著煙,湊上去給妻子幫忙朝包裡塞毛衣。
“八點半到縣農業局集中。”馬林西說。
“哪要四點鐘就起來啦。”瑞新雙手攏在袖子裡說。
“哎呀,這麼早啊。我們家去了,你明天還要起早呢。”建華說完就走。他一走,其他幾個鄰居也就跟著回去了。
直忙到夜裡十點半,馬林西才將行李收拾停當。
……
第四節 走出高陵
迷迷糊糊中,雞叫三遍之後,窗外亮了,馬林西剛穿好衣服,妻子就端來熱氣騰騰的洗臉水。
媽媽早起來了,她專門攤了小麥麵餅。
“攤”就是“烙”的意思。
攤小麥麵餅在高陵這一帶農村算是很高階的小吃,除了招待貴客,一般人家是捨不得做這種茶點的。費錢,費功。過程不算太複雜,但做工倒是有些講究。要用上好的小麥麵粉,先加冷水攪拌成糊,不能太稀,稀了不粘鍋;水又不能太少,否則攤不開。攪和好麵糊後,然後加入少量切碎的小蔥,佐以生薑米和油,輕輕倒入鐵鍋,慢慢以文火燒熱,一邊不停用鏟子輕輕將鍋底的麵糊漸漸攤開,攤均勻,厚薄一致。待一面泛黃後,再翻過來烙另一面。兩面都呈微焦黃後,起鍋攤涼,切成一指半寬的長條,再與事先煲好的豬腳爪、蠶豆瓣湯煮。熟了,盛入碗裡,再加一勺綿白糖。那瀰漫在屋裡的味道,早就令人唾涎了。
馬林西洗好臉,妻子麻利地接過毛巾,媽媽將煮好的攤餅端上桌子:“稍點吃,莫涼了。”“稍點”,就是快點兒的意思。
說完,轉身從鍋臺上又端來淺的一碗:“心紅,你也吃吧。”
“我不餓。媽媽你吃。”妻子朝正在往鍋堂裡添草的母親說。
見她們婆媳這麼客氣推讓,馬林西心裡暖融融的。不一會,就風捲殘雲般將滿滿一大碗攤餅扒拉進肚子。
吃完早飯,天已大亮。奶奶也已起床,悄悄將二十塊錢塞到馬林西手裡:“路上買餅吃。”在當時農村,左右鄰居出人情的份子錢一般也就一兩塊錢。因此,對於年事已高,沒有什麼收入來源的奶奶來說,二十塊錢是個不小的數目了。
八十五歲的老人了,還這麼惦記著將要遠行的孫子,馬林西不覺心中湧起一陣酸楚。這一去,不知她老人家能否平安無恙地等到他回來?
時間在急,容不得再多想。馬林西背起沉甸甸的黃帆布旅行包,匆匆上路了。
走出兩塊田遠的南小格時,回頭一望,妻子在屋後的棉花田邊正在朝他擺手呢。奶奶拄著柺杖,靜靜地佇立在廚房的西山頭,左手搭成涼棚,注視著馬林西遠去的方向。老人家早就看不清很遠的地方了,但她心裡一定清楚,孫子是從那個方向去海南的,那是他家通往縣城的唯一的一條小路。
馬林西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手一揚,頭也不回地走了,任由路邊小草尖頭上的露水打溼褲腳。
第五節 過江南下
馬林西趕到縣農業局大院時,裡裡外外早已站滿了人。
人們三五成群地圍成一團,熱烈地交談著,地上滿是鼓鼓囊囊的大小行裝,一看便知,都是同路去海南島的育種人員。互相打著招呼,即便原本不熟悉的人,也都是一臉的微笑。他們即將同行去一個神奇而美麗的地方,並將在一起共同生活。新鮮,好奇,把平時的那種陌生與拘謹消融得無影無蹤,誰也抑制不住這趟遠行的幸福與快活,激動,喜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不一會,育種隊員集中到二樓會議室開會。
簡陋的主席臺上坐著三個人,除中間的那位外,兩邊的人馬林西都認識。左首的是縣農業局副局長季學斌,右首的是縣種子站站長程厚伯。沒等馬林西猜測到中間的是何許人呢,長得有些非洲人模樣的程厚伯站長首先講話了。
“大家靜靜。我先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楊縣長。”程站長話音剛落,全場就響起熱烈而快活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