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毅的肩膀靠了靠西瓜,笑了起來,西瓜也撞了撞他:“不過也有人是一直想當壞人的。”
“是啊,但這一般是因為痛苦,曾經過得不好,過得扭曲。這種人再扭曲掉自己,他可以去殺人,去毀滅世界,但即使做到,心中的不滿足,本質上也彌補不了了,終究是不圓滿的狀態。因為滿足本身,是正面的……”寧毅笑了笑,“就好像太平盛世時身邊發生了壞事,貪官橫行冤假錯案,我們心中不舒服,又罵又賭氣,有很多人會去做跟壞人一樣的事情,事情便得更壞,我們終究也只是更加生氣。規則運作下來,我們只會越來越不開心,何苦來哉呢。”
“那我便造反!”
“哈哈,是啊,所以我們造反,那是因為,除了造反沒有別的辦法了,不造反也只會更壞。”寧毅笑了一陣,“但如果還沒到那個程度怎麼辦。我們去做個好人,可能沒有意義,也可能只有一點作用,但這是唯一的路了。認清楚規則後,努力推一下,只有這一個方向是有意義的。”
他看著眼前燃燒的城市:“……否則誰會想選擇這個結果……”
西瓜沉默了許久:“那湯敏傑……”
“天地不仁對萬物有靈,是向下相容的,縱然萬物有靈,比起絕對的對錯絕對的意義來說,終究掉了一級,對於想不通的人,更像是一種無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摸索而已,什麼都有可能,一下子世上的人全死光了,也是正常的。這個說法的本質太冰冷,所以他就真正自由了,什麼都可以做了……”
寧毅嘆了口氣:“理想的情況,還是要讓人多讀書再接觸這些,普通人篤信對錯,也是一件好事,畢竟要讓他們一起決定開拓性的大事,還早得很。湯敏傑……有些可惜了。”
他頓了頓:“所以我仔細考慮過,便將他派到金國去了。”
夜還很長,城市中光影浮動,夫妻兩人坐在樓頂上看著這一切,說著很殘酷的事情。然而這殘酷的人間啊,如果不能去了解它的一切,又如何能讓它真正的好起來呢。兩人這一路過來,繞過了西夏,又去了西北,看過了真正的死地,餓得瘦骨嶙峋只剩下骨架的可憐人們,但戰爭來了,敵人來了。這一切的東西,又豈會因一個人的良善、憤怒乃至於瘋狂而改變?
人們只能仔仔細細地找路,而為了讓自己不至於變成瘋子,也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相互依偎,相互將彼此支撐起來。
夜漸漸的深了,澤州城中的混亂終於開始趨於穩定,兩人在樓頂上依偎著,眯了一陣子,西瓜在昏暗裡輕聲嘟囔:“我原本以為,你會殺林惡禪,下午你親自去,我有點擔心的。”
寧毅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他是個膽小鬼,但畢竟很厲害,那種情況,主動殺他,他跑掉的機會太高了,之後還是會很麻煩。”
過得一陣,又道:“我本想,他如果真來殺我,就不惜一切留下他,他沒來,也算是好事吧……怕死人,暫時來說不值當,另外也怕他死了摩尼教換人。”
西瓜在他胸膛上拱了拱:“嗯。王寅叔叔。”
“呃……哈哈。”寧毅輕聲笑出來,沉默片刻,輕聲嘟囔,“唉,天下第一……其實我也真挺羨慕的……”
“寧毅。”不知什麼時候,西瓜又低聲開了口,“在杭州的時候,你就是那樣的吧?”
“嗯?”
“你什麼都看懂了,卻覺得世上沒有意義了……所以你才入贅的。”
“呃……你就當……差不多吧。”
他抬頭望著那只有幾顆星星閃爍的深沉夜空,想起那許許多多的事情。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天色流轉,這一夜逐漸的過去,凌晨時分,因城池燃燒而蒸騰的水分變成了半空中的氤氳。天際露出第一縷魚肚白的時候,白霧飄飄蕩蕩的,鬼王王獅童在一片廢墟邊,見到了傳說中的心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