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深夜,那些身影走進牢房的第一時間他便驚醒過來了,有幾人逼退了獄卒。為首的那人是一名頭髮半白的女子,她拿起了鑰匙,開啟最裡頭的牢門,走了進去。牢房中那瘋子原本在哼歌,這時候停了下來,抬頭看著進來的人,然後扶著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
在牢房當中這麼些時日,山狗見那瘋子的模樣都是很討嫌很憊懶的,不管誰來,他就在那稻草堆上躺著或是坐著,若不是抓了他起來,他對著誰都顯得無所謂,但只有這一次,他是主動的站起來。
當然不久之後,山狗也就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只見兩人在牢房中對望了片刻,是那瘋子嘴唇動了幾下,隨後主動地開了口,說的一句話是:“不容易吧……”
頭髮半百的女人衣著貴氣,待他這句話說完,猛的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這聲音響徹牢房,但周圍沒有人說話。那瘋子腦袋偏了偏,然後轉過來,女人隨後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腦袋還是晃了晃,名叫湯敏傑的瘋子微微垂著頭,先是曲起一條腿,隨後曲起另一條腿,在那女人面前緩慢而又鄭重地跪下了。
接著是那女人的第三巴掌,隨後是第四巴掌、第五巴掌……湯敏傑直直地跪著,讓她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下去。如此過得一陣,那女人有些沙啞地開了口:“我可曾……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情?”
“……沒有”湯敏傑道,“……您於我有恩情。”
“我可曾做過什麼傷害天下漢人的事情?”
“……您於天下漢人……有大恩大德。”
“我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你們華夏軍的事情!?”
“……沒有,您是英雄,漢人的英雄,也是華夏軍的英雄。我的……寧先生曾經特別叮囑過,一切行動,必以保全你為第一要務。”
陳文君又是一巴掌落了下來,沉甸甸的,湯敏傑的口中都是血沫。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只有除掉希尹,才能避免東西兩府從此形成合力……”
又一巴掌落下。
“所以我就活該嗎?”
“……才能避免金國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將對抗華夏軍視為第一要務……”
又是一巴掌。
“我這些年救了多少人?我不配有個善終嗎?”
“……如此,才能避免將來華夏軍北上,女真人真的形成強力的抵抗……”
又是沉重的巴掌。
“你們華夏軍這樣做事,將來怎麼跟天下人交代!你個混賬——”
“……我們能夠提前幾年,結束這場戰鬥,能夠少死幾萬人、幾十萬人,我沒有其它辦法了……”
“我不求善終,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他們畢竟是我的孩子……”
“……我做下的是十惡不赦的事情……”
一巴掌、又是一巴掌,陳文君口中說著話,湯敏傑的口中,也是喃喃的話語。而在說到孩子的這一刻,陳文君陡然間朝後伸手,拔出了頭上髮簪,尖利的鋒銳朝著對方的身上揮了下去,湯敏傑的眼中閃過解脫之色,迎了上來。
在決心做完這件事的那一刻,他身上一切的枷鎖都已經落下,如今,這剩下最終的、無法償還的債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