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李紫薇遲疑片刻，好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李牧：“李總，冒昧的問您一句，原版《無間道》的事情就這麼算了嗎？我總覺得怪可惜的……”
李牧微微一笑，問了一句：“紫薇，你覺得《無間道》這部電影怎麼樣？”
“很好看啊。”李紫薇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應該是這幾年最好看的香港電影了吧。”
李牧笑著問：“好在什麼地方呢你覺得。”
李紫薇說：“劇情吧，劇情很棒，演員也演的非常好，而且陣容強大，都是香港電影界知名的演員。”
李牧又問：“你覺得北美的觀眾會喜歡原版的《無間道》嗎？”
“這個……”李紫薇想了想，說：“我覺得應該會吧？畢竟有《殭屍先生》成功的先例在。”
李牧微微一笑，說：“我跟你看法不同，我覺得北美觀眾不太容易接受原版《無間道》，最起碼，以眼下他們對華夏的瞭解程度來看，他們還接受不了。”
李紫薇問：“為什麼這麼說呢？”
李牧說：“《殭屍先生》其實就很簡單，它對外輸出的就是華夏殭屍的那一套體系，而且本身就是虛構的民間傳說，所以北美觀眾就算是不瞭解華夏文化，也會很有代入感，這個就跟我們看《異形》這種好萊塢科幻片一樣，我們只要認可異形的那套體系，我們看那部片子就不會比西方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但是《無間道》不一樣。”
李紫薇急忙問他：“為什麼？”
李牧說：“《無間道》啊，包含的華夏元素太多了，港片味道也太濃郁了，發力點在人性、在謀略、在佛教宿命論，仁義道德、無間煉獄這些元素，我們懂，西方人不懂，而且香港在拍正片的時候，又有一個非常統一的共性，就是越深沉越好，認為越深沉，從直擊靈魂的層面上說也就越成功，這一點對咱們華夏觀眾來說沒問題，因為我們接受並且習慣這樣的套路，但是對西方人來說，一下子讓他們接受這麼多他們不懂的東西，太難了。”
說到這兒，李牧又補充道：“所以你看好萊塢的大片，主線清晰、節奏明快、人物大多數也沒那麼複雜的性格，可謂是特點鮮明，尤其是動作片，基本上沒別的，上來就嘁哩喀喳一頓幹，但越是這樣的電影，越能在全球大賣，為什麼？就是因為簡單直接，這世界有兩百多個國家，無數個民族，無數種文化風格，而這些文化都是怎麼發展的你知道嗎？”
李紫薇聽的雲裡霧裡，一臉茫然的搖頭說道：“我不是很清楚，這個問題好像有點深奧了……”
李牧笑道：“其實一點都不深奧，我這麼跟你說吧，全世界這麼多種文化，就像是一顆巨大的參天大樹，不但高聳入雲，而且枝繁葉茂，開枝散葉極其龐雜，但是一棵樹再大，究其根本，它也是從一顆種子長出來的，從一個根系裡發芽、長成一顆粗壯的樹幹，然後再慢慢開枝散葉不斷發展，越是延伸著發展，不同的枝蔓差距也就越大。”
“如果每一個枝蔓都是一個不同的文化，那麼每一個文化都不只是自己的這個枝蔓，而是從自己這個枝蔓開始追蹤溯源到一路延伸上來的樹幹樹根，大家雖然有共同的根，但因為後續發展的路完全不同，所以差異極大。
每一個文化雖然都是從前端到末端幾千年發展來的，但每一個活在當下的人，卻都生活在各自文化的末端，所以你不能拿一個末端的東西，去讓另一個末端的人採納與接受，《無間道》是什麼？它是我們這一系文化裡比較靠末端的產物，你覺得不在我們這一系的民族，能完全理解和接受嗎？”
李紫薇輕輕的搖了搖頭：“按您這個比喻的話，應該是很難接受。”
李牧接著說：“所以回到剛才我們說好萊塢的話題，好萊塢動作片非常淺顯，沒什麼內涵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末端文化，它甚至用的不是西方文化的末端思想，而是前端思想，所以它是西方文化這一系裡比較靠前端的產物，那麼我剛才說了，每一個文化其實都是一棵樹上長出來的枝葉，這也就註定了一個規律：越往文化的前端探索，你跟其他民族文化的距離就越近，反之的話，你與他們的距離就越遠。
如果前端靠前到了一個極致，到人類文明的根源上去，那所有民族的文化其實都是一樣的，所有文化都離不開吃喝拉撒，所有文化都離不開性、離不開愛情、離不開仇恨，所有的文化都認可好人要有好報、壞人要有惡報、認可捱了打就要打回去，所有的文化也都認可好人受了壞人欺負，就應該懲罰壞人，所以好萊塢就拍這樣淺顯但又和其他民族文化沒有任何詫異的東西，它可能沒有深度，但卻能讓所有人都接受、都認可。”
說完，李牧輕嘆一聲，道：“在我看來，這就是好萊塢商業大片成功的關鍵，當其他電影諸如香港電影在尋找深度的路上一去不返的時候，它反過頭去，把深度丟到腦後，去尋找那些能夠讓全世界任何文化背景下的人都能夠接受的東西，所以你再看《無間道》，它站在華夏文化的後端，或許有一部分西方觀眾能夠看到這其中的深度而對這部電影稱讚不已，但大部分的西方觀眾不會接受它的深度，這樣也就註定了它很難在北美取得商業上的成功。”
李紫薇這才恍然大悟，她終於明白了商業性與文化的關係，明白了李牧為什麼不看好《無間道》在北美的票房潛力，明白了好萊塢為什麼能夠成為商業電影領域的領頭羊，但是，越是明白這些，她就越是納悶一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之後，她問李牧：“李總，既然您覺得西方人很難接受《無間道》，那為什麼還要花雙倍的價格買下翻拍版權，然後再投資翻拍它的英文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