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泰呼吸加重,貌似咬牙切齒,眼裡閃過不甘。大概半刻鐘後,假惺惺笑著說:“諸位言之有理,為了大局著想,此事就此作罷。俗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既然變之不願,老夫也不勉強。”
多謝您的大度,武康敷衍行禮,繼續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放心吧鄭仁泰,這筆賬我記下,會加倍的還你。等到批言實現,等你厄運纏身,我會落井下石。
接下來的廢話,也沒心情理會,徹底放空大腦。等到會議結束,首先離開大帳,只想好好睡覺。身後傳來呼喊,是仁貴的聲音,武康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等候。
哥倆漫步軍營,誰都沒有說話,也不知去哪裡。兩刻鐘過去了,仁貴按捺不住,輕嘆氣小聲說:“從上古到如今,不殺降的將軍,可說絕無僅有,區別是殺多少。白起坑趙卒,史書沒罵名,別杞人憂天。”
武康目視前方,搖搖頭不說話。仁貴拍他肩膀,繼續開導著:“佛家因果報應,都是無稽之談,我是不會信的。變之若是害怕,擔心名譽受損,就不要參與了,我來全權處理。”
拙劣的激將法,武康啞然失笑,停腳步盯著他:“我確實很害怕,殺十三萬戰俘,太過駭人聽聞。我不擔心名譽,因為幫助皇后,無論我做什麼,後世歷史書上,都會罵我佞臣。”
喟然長嘆,呵呵自嘲:“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愛咋咋地吧。鄭仁泰的軍令,我們共同監斬,所以共同承擔。朝廷那些御史,必因此而彈劾,你我抱團取暖,也能互相分擔。”
薛仁貴微笑,攬著他肩膀,繼續往前走。走到軍營外,看四處無人,壓低聲音說:“我能看出來,你與他不和,不與他北上,怕公報私仇。其實你多心了,他沒那個膽子,逼你去送死。”
這個不好說,他若命令我,打必死的仗,也沒法拒絕。李神棍的批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者說來,我不拿命賭博。唯有敬而遠之,跟著你們兩個,才能化險為夷。
想到鄭仁泰,又嗤之以鼻,言辭鑿鑿道:“他初次領軍,渴望證明自己。本人心胸狹隘,咱們天山大捷,已經刺激到他。此刻我很擔心,立功心切作祟,讓他失去理智,從而釀成大禍。”
薛仁貴皺眉頭,良久後搖搖頭,語氣略顯遲疑:“他不是無能輩,有劉審禮輔佐,不會出大亂子。況且天山戰役後,鐵勒部損失慘重。如同驚弓之鳥,肯定整部遷徙,不會有大戰鬥。”
希望如此吧,武康懶得再想,反正事不關己。兩人回到軍營,薛仁貴吩咐:“你配合鄭仁泰,挑選盧山衛士,我召集親衛營,準備坑殺降兵。漠北天氣太熱,早些誅滅叛逆,早日班師回朝。”
武康不置可否,命令巡邏衛士,敲響集結號鍾。到了午時左右,盧山分兵完畢,懶得伺候仁泰,直接回營休息。蹲在鋪蓋旁邊,想到即將坑俘,陣陣頭皮發麻,然後唉聲嘆氣。
不知過了多久,依稀聽腳步聲,於是緩緩扭頭。平郎賠著笑,懷裡抱麥飯,還是榆錢饃。接過來開吃,大口咀嚼著,閉上眼感受。不到三分鐘,心態自然平,露出會心笑意。
平郎很開心,小心翼翼說:“這些榆錢麥飯,是大安府右團,鄭火長送來的。他們隊被挑中,跟著鄭撲街,向北擊回紇。既然大佬喜歡,等到班師回家,讓濤娘給你做。”
濤娘是他媳婦,挺彪悍的婦人,不過做飯好吃。武康消滅麥飯,搖搖頭說道:“這個時節,沒有榆錢,來年再說。你說的鄭火長,應該是昨天晚上,我送護身符那個。去營外守著吧,我想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渾渾噩噩,身心備受煎熬。等到大坑挖好,喝兩斤高粱酒,陪仁貴上監斬臺。二十多個大坑,深度足有四米,像吃人的猛獸。衛士持馬槊,配合弓箭手,守在大坑外。
到了午時三刻,無數鐵勒俘虜,被驅趕大坑裡。有的失聲痛哭,有的跪地求饒,有的神情麻木。坑內逐漸擁擠,人頭密密麻麻,有企圖逃跑者,或被馬槊刺死,或被弓箭射殺。
俘虜越來越多,很快淹沒坑底,開始層層鋪墊。距離坑簷三尺,監斬兵傳令,無數鐵鍬揚土,活埋鐵勒降兵。武康竊以為,底層人運氣好,能被坑友踩死,勝過活埋窒息。
坑殺降兵十三萬,少於白起四十萬,少於項羽二十萬。中國戰爭史上,能排在第三位。人屠陪伴終身,汙點洗刷不掉,絕對遺臭萬年。可惜沒有辦法,我是聽令行事。
看著戰俘掙扎,不禁想起前世,與閨蜜李令月,旅遊杭愛山脈。攀登恩赫泰萬山,參觀杭愛坑遺址,巨大的萬人坑,白骨數以萬計。當時的自己,嚇的掩面落淚。
不到半個小時,匆匆離開遺址,仰頭詛咒人屠:慘絕人寰的屠殺,令人髮指的罪行,你會不得好死。咒你斷子絕孫,終身孤苦無依,死後沒人送終,淪為孤墳野鬼。
萬萬沒想到,那些萬人坑,是我親手造。千年之後的我,詛咒今生的我,為何如此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