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長虎目含淚,說不出半句話。忽然跑去地鋪,開啟乾糧包裹,抱來四個麥飯,都是榆錢餡的。武康隨手拿個,拍拍他肩膀,和眾衛士告辭,轉身離開帳篷。
息營銅鑼三響,軍營瞬間沉寂,衛士開始睡覺。武康吃著饅頭,路過無數火盆,來到專屬營帳,轉身吩咐趙聲:“今晚不守夜,回去睡覺吧,辰時叫醒我。”
吃完榆錢饃,高粱酒漱口,鑽被窩睡覺。可惜睡不著,翻來覆去的,不祥預感更甚。熬到三更時分,迷迷糊糊睡去,很快又被驚醒。夢見永徽四年,平陳碩真叛亂後,坑殺的三千戰俘。
抹去額頭冷汗,起身坐地鋪上,眉頭凝成疙瘩。那次坑殺戰俘,造成心理陰影,折磨他三年。婺州剪聖袍後,心結完全開啟,再也沒有夢見。此時驀然入夢,有什麼徵兆嗎?
今夜徹底失眠,熬到卯時七刻,起床打理儀容。紮成丸子頭,罩馬尾巾子,黑布包幞頭。頭頂凸起部分,插根白頭雕羽,表示與眾不同。穿紫袍掛橫刀,帥帳找到薛仁貴,迎接撲街鄭仁泰。
辰時三刻左右,後方部隊來到,鄭仁泰下戰馬,不熱不冷還禮。表情微冷漠,耷拉著眼皮,最角向下扯,鼻孔中間縮。典型的嫉妒,嫉妒此次戰果,心胸挺狹隘。
反觀孫仁師、劉審禮,眉目喜色難掩,興奮發自內心。眾人寒暄片刻,兩人連連誇讚,都是真心實意。鄭仁泰輕哼,捂嘴乾咳道:“都在中軍大帳,商議以後戰事。”
五人到中軍帳,各自落座之後,仁泰掃視眾人,不冷不熱道:“我軍旗開得勝,開局也很完美,仁貴打的不錯。還要再接再厲,鐵勒九姓部落,必須各個擊破,平叛才算完成。”
眾人保持沉默,仁泰繼續講話:“想要繼續追擊,必須處理戰俘。十三萬戰俘,該怎麼處理,都發表意見。仁貴先說吧,你最有發言權,我們共同參考。”
大帳依舊無聲,仁貴冥思苦想,武康正襟危坐。按照以往慣例,要麼收歸己用,要麼押送進京。押進京不現實,戰爭還要繼續,兵力捉襟見肘,豈能減少部隊?
收攏也不現實,畢竟民族不同,鐵勒諸部齊心,雙方都不放心。昔日西征賀魯,老蘇能收攏敵兵,因為突厥各部,是互相敵對的。可即便如此,大多突厥部落,都投降彌射和步真,畢竟都是突厥人。
兩樣都不現實,確實令人頭疼,估計鬧到最後,也是釋放了事。半刻鐘過去了,薛仁貴抬起頭,表情有些堅毅:“其實這些時日,我也整天頭疼。昨夜想了很多,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全部坑殺。”
武康陡然抬頭,緊盯著薛仁貴,滿臉不可置信。片刻之後,試探著問:“是不是沒睡醒,大清早說胡話。那是十三萬,不是一萬三,豈能全部坑殺?”
帳內死氣沉沉,鄭仁泰冷哼道:“現在是軍事會議,武將軍注意言辭。想必你也知道,這批鐵勒降兵,我們無法收斂,不能押送進京,更不能無故釋放。”
薛仁貴偏過頭,不接武康視線,繼續分析道:“沒有鐵勒籍將領,無法收攏他們;我軍糧不多,無法安置他們;還要乘勝追擊,不能押送進京,更不能攜帶他們。”
劉審禮接話:“更加不能釋放,那是放虎歸山。他們回到部落,重新披甲拿刀,再次阻擊我軍。此戰全部努力,都會付諸東流,我贊同全部坑殺。變之你也明白,必須擊破鐵勒,才算完成任務。”
武康果斷搖頭:“那是十三萬人,不是十三萬羊,若全部坑殺,太駭人聽聞。戰場殺俘行為,朝廷明令禁止,難道諸位將軍,不怕人頭落地?”
眾人鴉雀無聲,武康緩緩起身,向他們分別作揖,苦口婆心勸解:“昔日長平之戰,白起坑降四十萬,最終自刎家中。昔日項羽破秦,坑殺秦卒二十萬,最終烏江自刎。大規模殺戰俘,不會有好下場,懇請諸位三思。”
鄭仁泰昂起頭,陰陽怪氣的說:“休要危言聳聽,所有殺降行為,都是形勢所迫。縱觀眼前戰局,我們別無選擇,無法平叛鐵勒,我們難辭其咎。倘若朝廷怪罪,自有本帥承擔,無需你來操心。”
武康再次搖頭,死死盯鄭仁泰:“殺降有傷天和,必會招來災禍。不怕諸位笑話,昔日睦州叛亂,我殺戰俘三千。良心受到譴責,終日噩夢纏身,整整折磨三年。所以此次殺降,我是堅決反對。”
砰的拍桌聲,仁泰霍然起身,斥責疾言厲色:“行軍長史武變之,休要妖言惑眾,本帥才是大總管,由不得你來反對。本帥現在決定,明日午時三刻,坑殺全部戰俘,由你全權負責。”
去你大爺的,武康登時暴走,一腳踹翻矮榻:“大總管鄭仁泰,不要欺人太甚,別以為我怕你。你們是否明白,如果坑殺戰俘,會有什麼後果?不是我危言聳聽,其惡劣的影響,能殺我們的頭,所有人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