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書簡湖鬼打牆的那段歲月裡,曾經見到一個衣衫潔淨的貧寒老嫗。
以至於陳平安會覺得這樣的人,他們就是苦難人間裡的菩薩。
一個孩子漸漸長大,尤其是等到爹孃走後,就像一家門戶,少了一扇大門,門外就站著死亡,輪到這個人去與之對視。
白髮童子轉過頭,輕聲說道:“隱官老祖,把眼淚擦擦。”
陳平安愣了一下,抬起手,只是不等觸及臉龐,氣笑不已,就是一巴掌拍過去。
白髮童子歪頭躲開,心情大好,放聲大笑。
謝狗沒在鋪子這邊,估計又去張貼那些狗皮膏藥,跟福祿街和桃葉巷的有錢人家鬥智鬥勇了?
陳平安站起身,走入鋪子,代掌櫃石柔立即拿出賬簿,陳平安站在櫃檯旁,隨手翻閱賬本,瞥了眼那個低頭看一本志怪的孩子,問道:“俊臣,聽紅燭鎮的李掌櫃說,你在那邊買書喜歡賒賬?”
要讓
這個自己開山大弟子的開山大弟子,主動喊自己一聲祖師,很難。
周俊臣難得有幾分心虛,當起了小啞巴,想要裝聾作啞,矇混過關。
陳平安要是跟他談師門輩分,周俊臣從來不怵,唯獨跟錢有關係,孩子就有點膽子不足了,三文錢難倒英雄漢唄。
陳平安說道:“我先前路過書鋪,幫你把那幾十兩銀子的帳給結了,還幫你墊付了些,以後買書別欠錢。”
小兔崽子買起書來,真是大手大腳,氣概豪邁得很,也不知道誰教的,給孩子當師父的裴錢,絕對不會這麼教。
周俊臣一聽,笑逐顏開,在祖師這邊,難得有個誠心誠意的笑臉。
不料這位祖師立即補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別跟書鋪賒賬,傳出去不好聽,欠我錢就沒有問題,以後可以慢慢還,就從每個月的俸祿裡邊扣。”
石柔忍住笑,關於此事,與她無話不說的小啞巴很胸有成竹的,原本是想要跟師父裴錢借錢還債的,按照周俊臣的小算盤,你一個當師父的,借錢給徒弟,以後好意思開口要債?
結果今天被這個祖師橫插一腳,這筆糊塗賬就一下子變得半點不含糊了,周俊臣這會兒已經悔青腸子了,早知道就不買那麼多。
陳平安又問道:“牛角渡的那塊招牌,是誰出的主意?”
周俊臣大包大攬道:“我一個人想出來的法子!跟別人沒關係!”
孩子到底是江湖經驗不老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石柔立即有點擔心,落魄山的門風,規矩極為寬鬆不假。
可是當山主的陳平安一旦認定某事,那就一定會很較真。
小啞巴依舊半點不怕,煩得很,果然自己跟這個祖師爺不對路,師父怎麼找了這麼個師父。
石柔伸出手,在櫃檯地下輕輕扯了扯孩子的袖子,示意他在山主這邊趕緊服個軟,別犟。
不料陳平安點點頭,“還是太小家子氣了,回頭可以補上北俱蘆洲的指玄峰袁靈殿,風雪廟劍仙魏晉,他們都是咱們落魄山的客卿,而且是正式記名的那種,即便以後路過牛角渡,瞧見了牌子也不會找人興師問罪,還有桐葉洲玉圭宗那邊,韋宗主的兩位嫡傳弟子,韋姑蘇和韋仙遊,相信以後都是名氣很大的陸地劍仙,你也可以補上名字,記得寫明境界,如今都是金丹。然後在名字、境界後邊各自加個括號,”
孩子疑惑問道:“以後才是劍仙?那現在寫上名字有啥用,佔位置麼,蹲茅坑不拉屎的,白白拉低了其他鋪子客人的身價。”
“你懂什麼,以後補上才沒啥用,等到他們躋身了元嬰境,甚至是玉璞境,就有說法了,吃了壓歲鋪子的糕點,可以破境。”
周俊臣驀然瞪圓眼睛,還能這麼耍?
本來以為謝狗為了掙錢已經夠不要臉皮了,不曾想眼前這位更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