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日宮兩酉閣。
無憂置身蒲團之上,面前一盞清茶,案上數冊書簡,皆是弄無憫嚴選,命之研讀,以廣見聞。
無憂啟了一卷,隨手攤開,見其上言:“天息山,見‘散殊’。“無憂不解,細辨一旁側批,字型收而不拘,放而隨心,正而有體,倒是跟弄無憫手書幾分神似。
批註言:“散殊,乃一神物。若卵,無殼,唯一膜裹縛。僅於申時現。漂浮一刻,落地不存。得之,握於掌心,持之一炷香功夫,盡散入體。以掌拂面,其頰若染。“
無憂淺笑,心下暗道:得此散殊,倒是省了面脂開銷。無憂邊想,邊探出一指,再一細觀,竟見此側批之畔,尚有一注:君得此物,妾日日花面若火,常為顧冶、敲風伉儷取樂。散殊實乃‘善殊’。
無憂輕聲讀誦,念罷,嘴角稍扯,原是開懷,怎料不過眨眼,已然落淚,暗自計較:此注必是孃親所書。無憂抬手輕撫,見字如面,音容笑貌,無不歷歷。
少頃,抬手又取別策,展之,單尋批註,見一頁書眉上寥寥數字:訪得騶吾,馭之日行千里,其威甚於火龍駒。批上之批,乃是硃色,曰:得新坐騎,乘若陵騫。君歸,未見妾求之騶吾尾,尚誑言未得騶吾下落!欺妾六甲之身,不得同往,張口雌黃,何以言信!
無憂輕笑一聲,見其後更是一行小字,幾不可見:吾妻在上,為夫知錯,甘願受罰。因騶吾尾未得,兩酉閣清掃之事絕不敢勞妻大駕。吾當一力擔之。
念至此處,無憂雖是淚眼,已然笑出聲來,陡聞身後弄無憫輕道:“既哭且笑,書讀得魔怔了不成!”
無憂合了書冊,稍拭淚眼,柔聲道:“胡言亂語之功,原是家傳。”
弄無憫稍一側目,見桌上書簡,嘴角輕扯,自語道:“只顧得書內秘聞奇人,上古異事,竟未得暇細細查了書批。”
無憂見弄無憫一臉無奈,徑自搖頭,更覺好笑,陡地近身,兩掌扶上弄無憫面頰,稍加揉搓,輕道:“我雖未得散殊,然天賜神力,同功同效。”言罷,定定凝視弄無憫,果感掌心漸熱,無憂這方罷手,見其面上紅霞,又再掩口嬌笑。
弄無憫無計可施,只得沉下面孔,低聲道:“不過幾日,便不再憂心赤武之事?“
無憂返身坐定,捧了茶盞,應道:“其為吾友,憂之一刻,乃吾本分;然非天非地,非父非母,怎可時時憂心?無憫常道,永言配命,福當自求。”
弄無憫聞言,亦是淺笑,輕道:“你可知吾當時為何賜名於你?”
無憂笑容稍收,似有警覺,詢道:“為何?”
“你我,相類。”
無憂不由淺笑,啜盡茶湯,輕道:“赤武此行最差,莫不過一夫二妻。大不了娶了那關梅郡首回來,再以其棄沙橋求回弄丹,齊人之福,亦是造化。”言罷,與弄無憫對視一眼,見其蜜意盡潤雙目,無憂心神激盪,稍一垂目,然猛地挑眉怒道:“勸爾莫作它想。吾乃妒婦,亦是頑人。不從禮數,不聽教化,若得她女,吾定好生招呼,令你知日宮雞犬不寧。“
弄無憫抿嘴嘆氣,不欲相爭,心下暗道:想來此時赤武定當與那鍾滿周旋,無論如何,說不得,打得;吾知日宮弟子,於那關梅郡上,必得以一當萬。然此時此地,此情此狀,吾真是苦笑不得,說不得,打不得,尚離不得。一念即下,弄無憫又再搖頭,徑自取了無憂茶盅,淺斟茶水,自行飲下,這方輕道:“胡思亂想,胡言亂語。”言罷,反身負手,踱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