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登笑著道:“是馬可穆勒告訴我的。今天上午,他找到我,說你們會退出電影節,而你們的電影是一部用超現實主義拍攝的現實主義傑作。他說中國在過去拍攝過很多優秀的電影,像《小城之春》,但由於種種原因,這些電影沒有在海外放映,也沒有產生應有的反響,非常可惜,所以,他建議我把你們的電影帶到柏林。”
許望秋恍然大悟,原來馬可穆勒專門找過德哈登,向他推薦我們的電影,這傢伙不愧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夠意思。他凝視著德哈登,緩緩地道:“既然馬可穆勒向你介紹過情況,那你應該是我們為什麼退賽,西柏林電影節能保證不發生同樣的情況嗎?”
德哈登沒有回答,反問道:“你知道埃德加斯諾嗎?”
許望秋微微一怔,不確定德哈登說的埃德加斯諾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根埃德加斯諾,問道:“你說的是《紅星照耀中囯》的埃德加斯諾嗎?”
“是的,就是那個埃德加斯諾,他是我朋友。”德哈登見許望秋一臉狐疑,笑著解釋道,“1969年斯諾帶著他拍攝的,關於中囯的紀錄片到西柏林放映。坦白說,並不是多麼偉大的紀錄片,但我們逐漸成為朋友,我經常去他家拜訪吃飯。他也努力讓中囯政府邀請我們到中囯去看片、選片。可惜直到他去世,也沒能實現,那時候中囯沒有做好準備。1980年我受邀到中囯訪問,那次我看了不少中囯電影,大部分都比較平庸,只有一部例外,就是你的《鋤奸》。當時我就想帶這部電影到西柏林,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最後選擇了《燕歸來》。我喜歡你的電影,也尊重中囯,威尼斯的事,絕對不會在西柏林重演。”
許望秋對德哈登不熟,在他進電影圈的時候,德哈登早就退休了。他不知道德哈登跟馬可穆勒一樣,對於中囯電影的偏愛是出了名的。在德哈登掌管柏林電影節的21年裡,中囯電影在柏林是摘金奪銀。
1982年,魔都美術電影廠的《三個和尚》獲銀熊獎;1988年,張藝謀的《紅高粱》榮獲金熊獎,這是中囯電影第一回獲得重要國際電影節的大獎;自那以後,吳子牛的《晚鐘》、李安的《喜宴》、謝飛的《本命年》《香魂女》、李少紅的《紅粉》、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等影片都摘取過柏林電影節的獎項。
許望秋覺得德哈登的話很誠懇,應該不是空話,不過他還是問道:“要是胡金銓帶著他的新片到柏林呢?”
德哈登十分肯定地道:“我們會堅持原則,絕對不會掛他們的旗子。”
許望秋聽到他這麼說,徹底放心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去柏林。”
作為電影節的主辦地,麗都島白天明星和大師雲集,星光熠熠,成了全球電影人的盛大節日,也成了影迷和追星族的歡樂嘉年華。到了晚上,整個島嶼變得更加熱鬧。明星、導演、製片人都穿戴整齊,出現在各種派對和酒會上。電影人們平時都分散在各個國家,難得有機會見面,而電影節就成為大家交流和溝通的平臺。
就在電影人們在派對和酒會狂歡之時,在麗都島一家小影院裡,正放映著英文版的《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現場觀眾很少,除了《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劇組全體成員,就只有馬可穆勒和德哈登。
一個多月前馬可穆勒在大映公司看《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時,雙片剛剛完成,還沒有混音。當時他就驚為天人,覺得這是一部傑作。現在看到混音版後的《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他發現成片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樣。
馬可穆勒以為電影會大量使用音樂,透過音樂來加強觀眾的感受,卻沒想到成片完全沒有音樂,只有現實中出現的各種聲音,汽車鳴聲,人群聲,槍聲等等。只是在電影結束,出字幕的時候才有淡淡的音樂。不過有一種獨特聲音貫穿了整部電影,就是呼吸聲。
電影的呼吸聲非常獨特,是不斷變化的,內容激烈的時候呼吸聲特別強烈,舒緩的時候呼吸聲特別淡,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這種呼吸的變化讓人清晰的感受到人物情緒和心境的變化,給人以強烈的心理衝擊。
馬可穆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部電影,也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形容這部電影,它是如此獨特,又是如此出色。他相信組委會將來一定會後悔,甚至會成為國際笑柄,他們如此有眼無珠,竟然放走了這樣的電影。
德哈登看過許望秋的《獵鷹》和《鋤奸》,知道許望秋能力出眾,可當他真正看完《一盤沒有下完的棋》,還是被深深震撼了。這真的是一部傑作,不,簡直是傑作中的傑作。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相信威尼斯電影節組委會竟然會讓這樣的電影退出。
德哈登轉頭看著馬可穆勒,用難以置信地語氣問道:“組委會是怎麼想的,竟然會讓這樣的電影退賽,他們腦力裡進水了嗎?”
馬可穆勒回過神來,長長嘆了口氣:“我反覆提醒過組委會,先看看《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看完電影再作評價,可根本沒人聽。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因為威尼斯79年才恢復正常,組織和管理比較混亂,柏林和戛納電影節會舉行12天,而威尼斯只有6天,時間特別緊,每天會放很多場電影。再加上,今年威尼斯電影陣容特別龐大,有很多電影節大師來,組委會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