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鍾惦非翻到文章開頭,看了看作者的名字,許望秋,沒聽過這個名字,應該是年輕導演!不對,文章是張克拿來的,應該是北電的年輕老師,不然文章也不會到他手上;看來北電出了個很厲害的年輕人啊!
鍾惦非繼續看文章。在文章最後,作者非常明確指出今天中國電影與世界現代電影的距離大大拉開了,中國電影的表現手法落後、陳舊,並提出中國電影應該向西方學習,特別是向好萊塢學習,從而實現中國電影語言的現代化。
看完文章,鍾惦非內心極為震動。這篇文章雖然不長,但像一個高明的刺客,直接刺在了中國電影的命門上,讓人無法反駁,整篇文章含金量十足。
張克見鍾惦非看完文章沉默不語,問道:“怎麼樣,看完這篇文章什麼感覺?”
鍾惦非回過神來,手指在稿紙上輕輕敲了敲,意猶未盡地道:“這篇文章可以說是一針見血,切中時弊。作者對電影、對電影語言有極深的研究,可惜文章太短,很多地方沒有展開,沒有更深入的分析和探討。”他興奮地道:“這是你們北電哪個老師寫的?我想和他聊聊。”
張克心想不是不想深入的探討,就兩個小時,那小傢伙根本沒有時間深入!他嘴角露出一抹古怪地笑容:“不是北電的老師寫的。今年北電恢復招生,我到長安考區監考。複試有一個考題是看電影寫影片分析,這是其中一個考生寫的文章。”
鍾惦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緊盯著張克的眼睛,想知道他是否在開玩笑:“這是考生寫的文章?你在開玩笑吧,什麼樣的學生對電影會有這樣的認識?”
張克心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是學生所寫,輕笑道:“確實是學生寫的。”
鍾惦非知道張克不是胡亂開玩笑的人,滿目震撼:“這個學生的觀察力和思考力都非同尋常,真是不可思議。”說到這裡,他好奇地道:“你把這篇文章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張克神情凝重地道:“這篇文章指出了中國電影長期存在的問題,但也有問題,就是對好萊塢電影過於推崇;可能會引發大批判。而作者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能夠承受這麼大的壓力嗎?所以,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發表,想聽聽你的看法。”
鍾惦非皺了皺眉道:“電影語言就是一種工具,好萊塢可以用,蘇聯人可以用,中國人當然也可以用。好萊塢的電影語言先進,我們學習別人先進的東西,這有什麼錯?”
張克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這個我當然清楚,但你忘了江卿,她特別推崇好萊塢電影,比如她對《鴿子號》的讚揚與推介,就給電影人帶來了很深的影響。現在江卿被打倒,你卻推崇好萊塢,在有些人看來,就是別有用心啊!”
鍾惦非眉頭皺起來了,是啊,這確實是個問題,在政治上是很危險的。鍾惦非經歷過運動,還因為寫文章被打成右/派,知道這事很麻煩,不過他是骨子很硬的一個人,開口道:“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不能混為一談,好萊塢電影在藝術上有先進的地方,我們當然可以學。電影是資本家發明的,難道我們就不拍電影了嗎?這篇文章很好,指出了當前中國電影的問題所在,我覺得這樣的文章應該發!”
張克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道理我明白,但現實是政治和藝術很難分開。我們學校的老師看完這篇文章後,不少人拍手稱快,覺得切中時弊,但也有不少人說,這篇文章在政治上是反動的。北電尚且如此,要是發出來,會遭到多少非議可想而知。”
鍾惦非覺得確實如此,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文章發在我們電影家協會的《電影藝術參考資料》上,這是內部刊物,不對外發售的。”
聽到鍾惦非這麼說,張克頓時笑了。《電影藝術參考資料》是電影家協會研究部編輯的內部刊物,是今年年初創辦的,不定期出刊,俗稱“小白皮書”。張克看著鍾惦非,笑眯眯地道:“這個主意好,就算有爭議,也是我們電影圈內部的事,不會捅到社會上去。”
鍾惦非頓時反應過來,大笑著罵道:“好你個張克,跟我來這一套,你本來就想讓這篇文章發在《電影藝術參考資料》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