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營內高臺之上,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指揮作戰。
不斷有壘壁上的軍報送來:“韃子一部,約六百人,抬舉雲梯、撞車,猛攻我營北不止。雖因雨大,韃子無法放火,但是我部的火炮、火銃也無法使用,包括之前埋在營外的地雷,也有許多都被雨水打溼了引線。韃子縱使踩上去,也爆炸不了。戰鬥十分激烈,我營北守軍應付吃力。”
“雨太大了!放箭都沒了準頭。搞得韃子攻營,根本不用理會我守軍的反擊,只要用撞車猛擊壘壁就行。……,將軍!請催促城內速發援軍。”
“城內旗語的訊號已經傳來。羅大人軍令:要求我軍半步不得後退。若是營壘有失,全營九夫長以上皆處以極刑!”
潘美抹了把臉,嘟噥了句。邊兒上的親兵隊長沒有聽清楚,以為他是下了什麼命令,忙上前問道:“將軍剛才說的什麼?”潘美扭過頭,惡狠狠盯了那隊長一眼,罵道:“剛才老子說的什麼?老子說‘狗日的’!”
“是,是。”
“楊帥不在城內,現在羅大人說了算。弟兄們,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沒的在羅大人面前丟了咱楊帥的臉面!……,咱是誰?”
“海東安遼軍!”
“傳令,把羅大人的命令告訴給營北守卒部。再對監陣隊說,凡前線將士,不管將校或者士卒,不肯力戰者砍手、後退者砍腿、轉身者砍頭!”
親兵隊長凜然接令,轉身待去。
潘美又將之叫住,取下腰刀,遞與給他,道:“見此刀如見本將。如戰士抑或監陣有不從軍令者,給你斬殺之權!韃子不退,你也不用回來了。”
“是!”
那親兵隊長接令,來到營中前線。戰事正酣。
就好像一副水墨寫意畫,整個畫面的背景都是雨水,在其間有成百上千的敵我士卒奮力廝殺。刀劍起處,撩起一道雨痕;槍戈刺入,濺出殷紅鮮血。那血跡渲染出了墨色的畫面,令人看到,不覺觸目驚心。有人在倒下,有人在挺身;有人鼓勇向前,有人畏縮顧盼。人挨人、群擠群。倒下的人嘶聲痛呼;向前的人忘我高呼。頭頂上箭矢如雨,營內上下旗幟翻飛。
雙方都在呼喊:“殺賊!殺賊!”
到底誰是賊?沒有人能分得清楚。
也許還是那句話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就算是有民族和國家的大義在內,但兩邊都是在為了各自的民族抑或各自的利益而戰鬥,到的最後,究竟誰對誰錯,也只有勝負宣明的時候,才能由勝者來做出結論。
間或有還保持完好的地雷炸響,伴隨著的往往元軍士卒的慘叫。營壘上佈滿鮮血,而營壘下到處殘肢斷臂。銳利的箭頭被雨水沖刷得乾脆,穿透鎧甲,射入體內,血水四飛,把一汪汪在地上的積水都染得通紅。
營北的西側,數十個髡髮的胡騎,口銜馬刀,順著雲梯向上攀爬。
海東守卒放下檑木,一排排的滾下。手腳靈活的胡騎可以閃身躲開,若是躲閃不及,被之砸在身上,檑木上帶的都有鐵刺,頓時血肉模糊,變成個血葫蘆,叫聲淒厲,滾落下去。不止海東的守卒有監陣隊,胡騎也有監陣,便立在戰線的不遠處,列成整齊的隊伍,長刀雪亮,虎視眈眈,凡是有敢退者,當場處斬,是退也死、不退也死,兩選一,寧為戰而死。
為何?若退,必死無疑;若不退,還有一線生機。
雲梯上的胡騎數十個,排在雲梯後頭的還有數百人,掉下來一個,後邊的就再爬上去一個。
相比守禦,攻擊的一方從來都是更加的注重“人海戰術”。要不然,怎麼會有“十則圍之”的說法?如果在攻打城池、堡壘、營壁的時候,顧惜士卒的傷亡,那麼這個營壁、堡壘、城池,便會是必定難以攻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