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於方國珍會不會禁止轄下的居民出海?
首先,他本就是海上起家,“分守三郡,威行海上”,不讓出海,不就等於斷了他的根基麼?早在鄧舍還沒有打下南韓時,他就曾遣使去過平壤。所為何去?還不就是為了通商!他地盤本就不大,再不讓出海通商,面對咄咄逼人的朱元璋、張士誠,以及福建陳友定,他拿什麼來堅持下去?
其次,方國珍這個人,首尾兩端,又想保持自立,又不敢得罪強者。
從他和朱元璋的來往就可以看出:早在前年,也即至正十九年,因見朱元璋逐漸勢大,他就遣人去金陵,“以溫、臺、慶元三郡來獻”,想把轄下的三州之地獻給朱元璋,並想留下他的次子為質。話說的很漂亮,可也就是說說而已,因為在同一時間,他卻還遵奉蒙元年號;並且又同時,早在至正十七年,他就與張士誠“結為婚姻”。
因為他遵奉蒙元年號的問題,朱元璋在去年的時候派人去質問他,質問他為何“不奉正朔”,也就是為何仍用“至正”,而不用宋政權的“龍鳳”年號。
他回答說道:“當初獻三郡,為保百姓,請上國多發軍馬來守,交還城池。倘遽奉正朔,張士誠、陳友定來攻,援若不及,則危矣。姑以至正為名,彼則無名罪我。果欲從命,必須多發軍馬,即當以三郡交還,國珍願領弟侄赴京聽命,止乞一身不仕,以報元之恩德。”
與之前獻地一樣,他這幾句話也是說得很漂亮。
可朱元璋何等人物?世之英傑!豈會因此就就迷惑住了?當時就說道:“姑置之,俟我克蘇州,彼雖欲奉正朔則遲矣!”
總而言之,拿方國珍自己的話來說,他一門心思打定的主意就是:“智謀之士不為禍始,不為福先。朝廷雖無道,猶可以延歲月;豪傑雖並起,智均力敵。然且莫適為主,保境安民以俟真人之出,斯吾志也。”
“保境安民以俟真人之出”是什麼意思?依舊用他自己的話來解釋,即:“姑莫順從,……,以觀其變”。
由此,可見他的“心持兩端”。
鄧舍雖遠,可實力很強,能夠與察罕帖木兒打個平手,兼又有水師,隨時可以順海南下。可以說,也是有資格的“真人”候選人之一,方國珍自然不肯得罪。故此,完全不必擔憂他會不會也和張士誠一樣禁下轄出海、與益都貿易。
事實上,鄧舍之所以提出“遠海補助”,很大的程度正是為了浙西、以及台州的海商。無論怎樣,遼東、朝鮮、南韓都是他自己的地盤,地盤內互通有無當然無,可怎麼也比不上吸引江南的商人過海前來。
農業的恢復,商業的發展,又再加上益都乃山東的首府,投入到這裡的資金肯定也是最多,種種原因結合在一起,造就出了現在的繁華熱鬧。
……
景慧心中的想法,他的嘖嘖稱奇,暫且按下不說,只說他與道衍跟著趙忠來入佛道衙門內,登堂入室,抬眼觀瞧,只見室內已坐有多人。
除了一個小吏打扮的外,其他人清一色全是光頭。
見趙忠來到,室內眾人無論僧俗,俱皆起身。彼此相見。有作揖的,有合十的,一邊行禮,一邊互相打量。
一個三旬上下的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哪一位是景慧和尚?”
來到衙門後,趙忠把隨從、跟班都留在了外頭,只領著景慧與道衍進了室內。景慧合十還禮,說道:“貧僧景慧。請教禪師法號名諱?”
“名者身外之物,何必執著。”
景慧與道衍對視一眼,兩人皆心中想道:“好和尚!問過俺們誰是景慧,換了俺們問時,卻非但不肯回答,反更扯到執著云云。早知俺們來後,定會有場鬥法,只是你這禿頭又何必如此著急?”
景慧師從梵琦,梵琦的名望很高,不管是交流也好、抑或不服氣也罷,益都的和尚們肯定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其實也早有這個心理準備。可是,也正如他們的不滿,這個僧人確實著急了點,居然不等他倆落座,連口茶也不讓喝,就這麼開始了“鬥法”。
景慧心中冷笑,面上如常,反問道:“請教和尚,何為執著?”
“執著是痴,痴即執著。”
“如何戒執著?”
“諸法無我,我無諸法。”
佛家講的執著主要有兩個,一個“我執”,一個“法執”。所謂“我執”,即固執常一不變的主宰之“我”,從而產生種種“我見”;所謂“法執”,就是固執外境實有,從而產生虛妄分別的“法見”。那麼,如何破執著?如何戒掉執著呢?簡單說,放下就行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以,這僧人回答“諸法無我,我無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