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回答,景慧二話不說,邁步上前,舉起手,狠狠地在他光亮亮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罵道:“蠢材!你回答的都是什麼狗屁玩意兒?指望這點悟性,還想生死解脫?”
說也好笑,本是這僧人氣勢洶洶地問他,兩句話不到,卻成了景慧氣勢洶洶地教訓這僧人。這僧人面帶愕然,退後了兩步,捂著腦門,下意識地說道:“那麼請和尚指示,如何破執著?”
“你問我。”
“如何戒執著?”
“諸法無我,我無諸法。”
室內的眾益都僧人面面相覷。景慧的回答與那僧人完全一樣,可偏沒人能說他半句不是。為什麼?禪宗就講究這個。這個回答方式,也是打機鋒、參話頭的一種手段。
室內短暫的冷場後,最先開口的這僧人氣勢已消,眼見不是景慧的對手了。又一僧人開口說道:“戒執著如此。如何是解脫?”
景慧和尚瞧了這僧人一眼,不回答,咄咄逼人地反問道:“誰縛汝?”
“如何是淨土?”
景慧和尚仍不回答:“誰垢汝?”
“如何是涅槃?”
“誰將生死與汝?”
接連三個反問,景慧的氣勢幾乎到了頂峰。這第二個開口的僧人額頭出汗,不知該如何回對,勉強又跟了一問:“如何得出三界去?”
景慧橫眉立目,“咄”了一聲,聲如響雷:“你即今在甚麼處?”仍舊是反問。這第二個僧人被他的獅子吼一震,頓時心神失守,驚駭之下,張口結舌,無言以答。
第三個僧人接上了陣,開口問道:“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莫謗祖師好。”
“意旨如何?”
“我不會。”
“祖師西來”,問的是達摩西來。達摩西來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傳佛法麼?“為傳佛法”也是一種執著。達摩西來只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沒有必要究其意思。所以景慧回答:“莫謗祖師好”。這第三個僧人沒理解他的意思,追問“意旨如何”?就是“什麼意思”?景慧懶得和他多說,乾脆回答:“我不會”。“我不會”,你自己領悟去吧。
禪宗本就講究“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已經說到這等程度了,卻還不領悟,虧了整日學佛!也難怪景慧不屑與之多言。
這第三個和尚雖不解其意,但聽出了輕視,面紅耳赤地下去了。
第四個和尚挺身而出。
連著三人鬥法,已見識到了景慧的厲害,這第四個和尚劍走偏鋒,不肯再問景慧,改而問道衍。——道衍年輕,才剛二十出頭。這第四個和尚以為他是景慧的弟子,開口問道:“不落文字,祖祖相傳,傳的是個什麼?”
道衍一笑,答道:“你問我,我問你。”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飢來吃飯困來眠。”
“趙州雲:‘我在青州,作一領衣衫重七斤’。意旨如何?”
“生也猶如著衫,死也還同脫絝。”
道衍的禪風與景慧不同。景慧咄咄逼人,他則較為柔和。與這第四個僧人一問一答,對答如流。
室內諸人皆撫掌讚歎,一直沒說話的第五個僧人邁步出列,開口問道:“玄奘大和尚雲: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一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