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在遼東、山東發展經濟?即便察罕不來騷擾,也不說山東因為地勢的原因,守則亡、攻則立,就以遼東、山東如今一窮二白的現狀來說,沒有個三年五載,也絕對難以發展起來。天下群雄競逐,時不我待。鄧舍真是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機會“閉關鎖國”,埋頭大搞經濟。
那該怎麼辦?一個字:搶。又所以,他之所以忽然決定南下徐州、欲圖染指浙西,實在也是有內在苦衷,不得已而為之。
鄧舍與隨從馭馬緩行,因他只是穿了便服,所以路上有百姓遇見,也只當他是從城裡出來的“官人”而已,膽小的跪拜路邊,膽大的不以為意。
整日在燕王府裡,鄧舍受夠了底下人的誠惶誠恐、曲意奉承,忽然見此景象,不覺暢快。
人人都羨慕、想做人上人,實際上人上人做久了,有時候卻也難免憋屈,會嚮往民間的生活。當然了,也僅僅是“嚮往”而已,真要忽然從人上人變成平頭老百姓,享受慣了權力滋味的,反而會更不適應。
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鄧舍很放鬆。
他指點道路兩邊的田地,與左右說道:“每出城一次,就覺得田間又有變化。綠意盎然,可愛至極。……,誒,你們看,覺沒覺得良田又多了些?”
隨從們應聲附和。
有一人笑道:“將軍說的是。俺前天出了趟城,在下邊村子裡聽到了一句話,是說吳知府吳大人的。不知道將軍聽說過沒有?”
“什麼話?”
“吳公為政,樂不可支。”
鄧舍微微一怔,笑了起來,心中有數,嘴上不說破,說道:“老吳為政確實不錯,很有治事能力。自他來到益都後,我肩膀上的壓力頓時減輕許多。民間有美名流傳,也在情理之中。”
——東漢時,有一位官員叫張堪的,河南南陽人,任職漁陽太守期間,不但使匈奴不敢犯塞,而且開墾了大量的稻田,“勸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們為此編了歌謠讚美他,唱道:“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很顯然,所謂“吳公為政,樂不可支”正是從此歌中變來的。想那民間百姓哪裡會懂這些?十有八九是出自當地士紳之口。
也許是為了拍吳鶴年的馬屁,也許是因為吳鶴年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他們的利益。無論怎樣,最起碼吳鶴年的確將益都治理得不錯,鄧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做不知了。
提到吳鶴年,鄧舍想起一事,說道:“剛才府中分手時,我忘了問老吳。早前我曾交代他,開荒歸開荒,牧場卻還是得留夠地方的。”舉頭看了看天色,“等下要打獵,今次怕是去看不成牧場了。……,你們有誰近日裡去看過啊?情況如何?”
“請主公放心。奉您的令旨,每隔兩日,小人就會去牧場看一看。各方面的情況都很好。上個月才又從遼東運來了一批軍馬,雖然不多,還需加大繁衍,但假以時日,必足夠山東地方軍隊的使用。”
蒙元在全國共有十四道牧場,其中河北、山東兩地就佔去了三道。河北的牧場是在真定、涿州等地,山東的牧場就在益都。此外,臨淄、濟南也有一些牧馬的草地。雖然說,後來有不少的牧場漸被開墾,但草地還是留下有不少的。
鄧舍起家自遼東,騎兵是主力,對戰馬的飼養、補充自然極其重視。故此,儘管他大力發展農業,但對牧業卻也保持有非常高的重視,暫時來講,並沒有把益都牧場全部開墾成農田的打算。
行過一片收穫後的麥田,緊鄰一大片地裡種植的都是粟米。粟米,即穀子,也就是小米。秋禾夏麥,這兩樣作物皆為“五穀”之一,是最重要的農作物。特別在北方,比如關中平原等地,所產就是以粟、麥為主。
六月收穫麥子,穀子的收穫季節則是十一月到一月間。此時盛夏,正是穀子的花期,遠望甚美。
鄧舍說道:“麥收雖將近尾聲,再過幾個月,穀子也該收穫了。希望能像麥子一樣,也是個大豐收!”
山東的重要產粟區有三個,益都、濟南、濟寧。濟寧才經戰火,今年的收成是不說了;濟南為前線,今年的收成估計也不會太好;要想秋季豐收,只有看益都收成了。
有隨從說道:“俺常去左右司、也常下鄉,不論是地方官兒、還是農人都說今年咱們益都路穀子的長勢要比往年好得多。主公不必擔憂,待到秋時,定然如麥收一樣,也會是個豐收時!”
穀子的產量也是不低的,蒙元至元后期在兩淮間募民屯田荒閒之地,“歲可得粟數十萬斛”。“斛”、“石”相通,數十萬斛就是數十萬石,僅此一“荒閒之地”一季的收成就足可養精兵一衙,而且還綽綽有餘。
鄧舍遠望四野,鬱鬱蔥蔥,因麥、粟而聯想到兩淮的良田以及浙西、江南的富饒,有所感觸,不由感嘆地說道:“假我以兩省之地,百萬之民,三年之期,雖強橫如察罕,有何懼焉?掃蕩天下、易如反掌!”言下之意,如果兩淮、浙西在他的手中,那麼天下九鼎、唾手可得。
他自起事起來,縱橫海東多年,罕有敗績、所向披靡,自然而然地養成了一種銳氣,也可說是自信,甚而言之驕傲,對張士誠這樣的“守成之主”有些看不在眼裡也是正常。
眾隨從們都道:“將軍天資英武,世之英雄;察罕雖然暫時看起來很兇橫,但早晚必是將軍的手下敗將。”
鄧舍哈哈一笑,打馬揚鞭,催動坐騎,疾馳奔行,說道:“營中諸將或已等得著急,諸位,且快行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