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哲獻策後,便就奉令自去,次日便就啟程,前往金陵去了。
且說當日,方從哲拜辭告退之後,鄧舍與洪繼勳等人接著說話。他問洪繼勳,說道:“中涵適才所獻之策,以先生看來,可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洪繼勳也和鄧舍一樣,對方從哲的這個計策並不看好。他說道:“正如方從哲所言,吳國公並非庸主,不能把他看作是和張士誠一樣的人。臣雖對吳國公這個人不太瞭解,但是琢磨過他的用兵手法。觀其多次用兵,或者是與陳友諒交戰,或者是與張士誠對壘,無論是進攻、抑或防禦,似乎總有一個手法是他慣用的。”
鄧舍來了興趣,說道:“噢?總有一個手法是他慣用的?什麼手法?”
“吳國公總是喜歡在與敵決戰之前,先把敵人主力所在地的周邊全部剪除,去其羽翼。比如,今番我益都用兵濟寧,主公所採取的戰術是圍城打援。透過攻打寧陽、汶上等地,來調動兗州的元軍。攻敵必救,機動殲敵。而若是換了吳國公來做指揮,十有八九,他卻是會先把汶上、曲阜、寧陽等等這些兗州周邊的城池全部攻克,然後調集主力,猛攻兗州。
“主公用兵,擅奇襲、多計謀,若比作‘奇’;則吳國公用兵,多堂堂之陣,穩紮穩進,可為‘正’。臣雖對吳國公不瞭解,但是由此觀之,從他用兵的手法上卻也可以推斷出來,似乎此人的性格脾氣不好冒險。
“所以說,即便他有雄才大略,但是就憑他‘穩重’的這一面,似乎應該就不會對方從哲的提議太感興趣。
“方從哲的提議看似對吳國公有利,‘兩家分河南’,其實呢?要想施行方從哲此議,對吳國公來說,前提卻是需要先把陳友諒、張士誠的威脅置之不顧。目前,吳國公之根本在金陵,他的大敵不是察罕,不是河南,而是張士誠和陳友諒。若按方從哲此議行事,‘本末倒置’,即為此也。
“當然了,吳國公和主公同為宋臣,有同殿稱臣之情,也許他會看在主公的面子上,不會明言拒絕方從哲。但是以臣猜測,甚有可能,他卻會拿出陳友諒與張士誠作為藉口。總之,不會贊同方從哲此議。”
洪繼勳沒見過朱元璋,對朱元璋也不瞭解,但是就從朱元璋喜好的用兵手段上,他卻大膽地對朱元璋的性格和脾氣做出了一個推斷。並由此引出來,再又推斷朱元璋必會用陳友諒和張士誠為藉口,委婉拒絕方從哲。
鄧舍聽了,低頭想了會兒,不由佩服,說道:“古人云:‘見微知著。’先生能從吳國公擅長用兵的手段上,就推測出吳國公的性格。‘見微知著’四個字,先生當之無愧。”
不管怎麼說,方從哲反正是派出去了,成或不成,至多半個多月內就可以有訊息傳回。成了,自然最好;如果不成,也不會對益都攻取濟寧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鄧舍與洪繼勳等說了幾句話,岔開話題,問洪繼勳,說道:“先生既認為吳國公與我聯手的可能性不大,對眼前濟寧路的戰局,先生可有什麼看法麼?”
“目前為止,我軍在濟寧路的攻勢還算順利。上午前線傳回軍報,說細作在鉅野城中見到了王保保的旗幟。王保保是察罕帖木兒的義子。不到危急時刻,察罕帖木兒是絕不會派王保保去濟寧的。這說明了兩件事。”
“哪兩件事?”
“首先,說明李察罕已經認識到了濟寧戰局的危急程度,王保保去到鉅野後,必會對前線重新做出部署。東平、乃至河南等地的察罕援軍沒準兒很快就會能集結完畢。也許,我軍將會在未來的數日內,就要受到元軍較大規模的反撲。換而言之,前線我軍順利的局勢,或者就將會要面臨一個轉折。如果頂住了元軍將至的反撲,濟寧路就算入主公囊中了。”
王保保親至濟寧,說明李察罕對濟寧路的戰事已經做出了反應,同時也因此而預示元軍被動挨打的局面將會得到扭轉。這是對益都不利的一面。
“其次呢?”
“非到萬不得已,主將不會輕動。透過察罕帖木兒把王保保派去鉅野也可以看出,察罕在晉冀、關內與孛羅的戰事實在是已到了如火如荼的關頭,他定然無暇顧及濟寧,要不然,也不會這般輕易就把王保保派上前線。這就又說明了,最少短期內,晉冀、關內的察罕軍隊絕不會有餘力來馳援濟寧。前線我軍面對的敵手,也最多就是一部分的河南察罕軍。”
因為察罕無力顧及濟寧,同時又因為濟寧的地位很重要,所以察罕才不得已,把王保保派去了鉅野。益都將要面臨的敵人,除了濟寧本路的元軍,也最多就是再加上一部分的河南軍。這是對益都有利的一面。
姬宗周忽然笑了起來,插口說道:“前幾日和主公討論《老子》,主公說了個新名詞,說是甚麼用‘辯證法’的觀點來看問題。便好像如同大夫望聞問切一樣,‘辯證’地分析事物。先生從王保保去鉅野,既看出了對我不利的一面,又看出了對我有利的一面。主公,這就是辯證法吧?”
“辯證”本是中醫術語,望聞問切,統稱“辯證”。所以,姬宗周用大夫看病來比“辯證”。鄧舍聞言一笑。
洪繼勳開啟摺扇,“啪”的一聲,又合上。他不屑姬宗周變相地拍鄧舍馬屁,也不理會,自管自地繼續說道:“這是對我軍有利和不利的兩面。此外,對前線的戰事,在濟寧路之外,臣卻是還另有一個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