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宗周痛心疾首:“老子怎麼生出你這個兒子來!都說‘子肖父,子肖父’。你除了長相,脾氣、性格有哪一點像老子了?子不孝,父之過!”加額長嘆。
姬衝這一回卻是沒和姬宗周頂嘴,跪拜在地,三叩首而起。他說道:“亂世保全家業,孩兒不如父親。馬上取得功名,父親不如孩兒。若說孩兒不孝,孩兒確實不孝。孩兒所孝者,不但是父親大人,更是我姬家祖宗。”
這一番談話,是在姬衝得到棣州副千戶的任命後,他們父子最後的一次談話。次日,姬衝就趕赴了棣州。每思及此,姬宗周總是傷痛之餘,卻也不免無可奈何。此時他坐在轎中,又想起了他與姬衝的這次談話,嘆了口氣,想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想飛,就讓他去飛一飛吧!”
轉過念頭,忽然又想起了適才在分省門口隱約聽到的那幾句對話,一種奇怪的感覺浮上心頭。辨別了許久,他方才確認,兀自不可置信。這種感覺,儼然卻是叫做欣慰。他苦笑一聲,喃喃自語地說道:“‘龍生龍,鳳生鳳,不倒翁卻竟能生出這樣一個兒子!’”欣慰罷了,思緒萬千。
轎子輕輕放下,隨從在外說道:“老爺,燕王府到了。”
“噢!”
姬宗周掀開轎簾,從容下轎。除了少數人外,不管是誰,來到燕王府,都得在門外停馬、下轎。姬宗周手扶腰帶,往府內進。走過隨從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問了一句,說道:“姬六,你覺得大郎像老夫麼?”
那隨從瞠目結舌,不知姬宗周為何忽出此言。無從回答。勉強答道:“老爺持重。大郎到底年輕,朝氣蓬勃。”
“朝氣蓬勃?”姬宗周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隨從的肩膀,說道,“你回答的好!只是怕老夫並非持重,而是老朽嘍。”那隨從惶恐不已,急忙解釋,說道:“老爺,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哈哈。罷了,罷了。”姬宗周仰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烈日,在燕王府門外站立了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很快,他就收回了視線,表情也重新恢復一貫的雍容,邁起方步,不快不慢,走入了府中。
那隨從看他遠去,微有所覺,想道:“老爺似與往常有些不同了。”但想了半天,沒找出究竟哪裡不同。索性不再去想,招呼了轎伕,自去歇息。
姬宗周來入府內,有人在前相引。鄧舍在書房。洪繼勳、趙過、吳鶴年等人也在。看見姬宗周來到,鄧舍笑道:“洪先生、阿過、龜齡前腳才到,老姬,你後腳就來。可是眼看著中午快到,所以都來蹭飯的麼?”
因為姬衝的關係,——姬衝去了一趟大都,順利完成任務,回來又主動要求從軍、上前線,鄧舍很欣賞他,所以連帶著對姬宗周的態度也是有所轉變。以往,鄧舍對姬宗周是尊敬中帶著點疏遠,常以“大人”相稱。現如今親近了很多。有時也會像稱呼吳鶴年一樣,直接叫他“老姬”了。
姬宗周連道不敢,問道:“諸位大人來找主公,定然都是有要事。微臣的事情不急,請主公繼續與諸位大人商議。微臣出去等會兒便是。”
“也沒甚要事。該調去泰安的軍隊,早幾日都調去完畢了。該準備的糧秣,上月底也早就備好了。一旦開戰,需要調動的援軍,海東也已經選好了。我們在這兒沒說別的,就是聊聊局勢。……,老姬,你有何事?”
“是有關民夫之事。”
“準備怎樣了?”
“遵照主公的令旨,臣已令左右司必須要在五日內把民夫的花名冊辦好。現在確定可以徵用的,已有八千餘人。待花名冊辦好,大約可動用之人力應在兩萬人上下。只等前線開戰,後方的輜重、糧秣就可以源源不斷地運上去。請主公放心,絕對不會耽誤攻打濟寧的大事。”
“後勤輜重這塊兒很要緊。老姬,千萬不能大意。你不但要管我益都現有的輜重與糧秣的運輸事宜,海東支援過來的那部分你也要管一下。去萊州李蘭處協調一下,爭取從海東運來的物資,不過夜、不卸車,從萊州運來益都,隨後直接就可以運往前線。兩萬民夫若是不足,可以再徵!”
“是。”
“另外一點。凡所被徵用的民夫,一定要按照規定給以補償。而且,不止要保證不會耽誤前線的戰事,更重要的,鄉間的農活兒也不能耽誤了。合作社就可以在這個時候發揮一下作用嘛。家中有被徵為民夫的,農田裡的活兒可由別家幫忙去幹。再幾個月就秋收了,千萬要緊,不能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