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丁壯雖少,老弱多,二百來口,少說四五十家。二十頭牛不足以均分。是以,按照益都分省擬定的政策,分下去的耕牛並沒有直接分配到戶,而是轉交給了合作社。有專人看管。該到用牛的時候,統一支配。
鄧舍點了點頭,說道:“二十頭牛。雖說不多,但只要能做到統一支配,將之擰成一股繩,牛家村丁壯雖少,也足夠使用了!”河光秀湊趣,說道:“要說起來,這牛家村還真得多感謝感謝主公和吳大人。”
“感謝主公是對的。謝俺作甚?”
“話可不能這麼說,吳大人。牛家村,牛家村,沒有牛還能叫牛家村麼?多虧了主公從海東調牛,又多虧了吳大人及時分配。‘牛家村’這三個字才算是名副其實。主公您說,這牛家村是不是得多感謝您和吳大人?”
“你卻是會想,也倒是會說。”
沿著土路走了一截,也許是被諸人行走的聲音驚動,路邊兒一個小院子中,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鄧舍轉目去看,見院中出來個小女孩兒,約有四五歲,頭扎沖天辮,臉上洗得乾乾淨淨,一身新衣服,腳上小布鞋。她站在門口朝鄧舍這邊兒看了一眼,見人多,嚇了一跳,轉身跑回院中。
鄧舍就這麼一瞥眼間,依稀覺得她有些面熟,想起來了一個人,但是抬頭看看她出來的那個院子,又覺得不像。招呼了吳鶴年、河光秀等人,說道:“入村這麼久,才見著一個人,還是個小姑娘。咱們過去看看。”
走沒幾步,見那小女孩兒又悄悄地從院中探出了頭,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往鄧捨身上看來。她咬著手指,眼睛一亮,似乎也是想起了什麼,想往外踅摸,又終究膽子小,怯生生地看了看時三千等,不敢出來上前。
鄧舍越看她越眼熟,待走至近前,面帶微笑,試探地叫了聲:“喜哥?”
“嗯。”
上次來牛家村,見喜哥髒兮兮、破破爛爛的就像是個小叫花子,現如今,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雖還是有點瘦,卻精神奕奕,面頰紅潤,彷彿是誰家的嬌養明珠。反差太大。鄧舍兀自不敢相信,又問道:“記得我是誰麼?”
“城裡的大官人!”
還真是喜哥。
鄧舍吃驚之餘,再去打量喜哥,又仔細地去看眼前院落。村中的房屋多是為土屋、籬笆牆,但是面前的這個院落卻是少見的磚石結構、厚重木門。很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要不知道的一看,定然還會以為是殷實人家。不過,從磚牆、屋瓦、木門卻又可以看出,分明是才落成沒有多久。
他隨即明白過來。
上次來牛家村時,他在喜哥家中待了挺長一段時間。定然是訊息傳出,被地方上的官員們聽說了。不用多想,喜哥的變化以及她家的變化,也肯定便即為他們的功勞了。鄧舍非但沒有因此而喜,反而心生感嘆,想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件事,對我來說不算甚麼,只是來她家中看了一看。但是對她來說,對這個家庭來說,卻不啻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就是權力的威力。
往小裡說,不經意間就能夠改變一個家庭,乃至一處村落。益都府是個大府,經過海東的三次調撥,才總共分到了兩千多頭牛,而牛家村只不過是一個不算太大的村子,卻就被分給了二十頭,幾佔百分之一。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吳鶴年說是因為該村丁壯少,土地肥沃,所以多分。但是卻到底是否因此?抑或其實也是與喜哥家的變化一樣,也是因為鄧舍曾經來過此地,並且在此地停留的時間較長?不得而知。
往大里說,有了權力就有了發號施令的基礎。一個好的號令,也許就能成就一代盛世;而一個不好的號令,卻也就可能會造成一代亂世。
鄧舍暗生警惕,心中想道:“成事者也人,敗事者也人。上位者辦事,需要時刻記住身份,因為一言一行都可能會產生較大的影響。此其一也。人治與法治皆不可偏廢。此其二也。此兩點需要銘記。”因怕忘了,他即取出隨身攜帶的本子,將此話記在其上,記好了,收起筆記,又微笑著對喜哥說道:“我上次來時,記得你有一個爺爺。他現在家裡邊麼?”
喜哥說道:“地裡正忙,爺爺下地去了。”
上次來時,鄧舍見喜哥的爺爺猶如風燭殘年,連路都快走不成了。幾個月不見,卻竟然都能下地了?他把這問題問出。喜哥答道:“自上次大官人來過之後,沒多久,縣裡的傅老爺就派了差役給俺家中蓋房,還親自領了個大夫來給俺爺爺看病,除了藥,還留下了好多的補品,說是讓俺爺爺調理用。所以,爺爺的身體就好了起來,早兩個月就能下地了呢。”
“能去你家看看麼?”
喜哥雖小,知道鄧舍是大恩人,怎會不肯?小手小腳,吃力地推開院門,前頭帶路,請鄧舍入內。院子不是很大,但收拾得很乾淨。東邊牆內,與別的人家一樣,也是開闢出來了一片菜畦,並有豆架子一類的東西。西邊牆角,則是雞圈、豬欄。正面三間堂屋。
鄧舍沒有去屋子裡,便負著手,在院中轉了轉。來到菜畦前,他蹲下身子,看畦中菜苗的長勢,很茂盛,青翠喜人,稱讚道:“喜哥,看你家種的這菜長勢不錯。”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問道,“什麼時候種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