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騙住了俺,使得俺上了他的當。這南下之事,怕是不成了。俺奉重任而來,卻有愧使命。所以,請太保責罰,請皇上責罰。……,你就是想俺給安豐送去這麼一封密信,對不對?你可知,若是此密信送到安豐,猜一猜劉太保與皇上會有如何反應?諸位,你們都來猜一猜。說說看。”
諸人大眼瞪小眼,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劉十九一腳把案几踢翻,叉著腰,在室內連轉了好幾圈,怒視諸人,恨鐵不成鋼,說道:“你們這是想讓俺自尋死路麼?俺要真是如你們所提,寫出這麼一封密信,俺也又還敢給你們打包票,用不了十天,安豐必定就會有聖旨召咱們回朝。待咱們回去之後,……,又會怎樣?劉太保大怒生氣時會有什麼表現?你們沒有見過麼?你們活膩味了,俺還沒有!”
半晌,方才有人怯怯開口,說道:“那以老爺之見,咱們該怎麼辦?”
正在此時,門外有人來報。卻是時三千奉鄧舍之命,給劉十九送禮來了。劉十九正在氣頭上,門也不開,高聲連道:“不要!不要!已經如此哄俺,現在還指望用些許的賄賂就想,……。”話說到此處,看諸親信驚惶無措的面容,心中忽然一動,微微一頓,轉口說道,“且慢。”
沉吟片刻,他改變了決定,說道:“燕王剛剛大婚,便把禮物收下。也好讓咱們沾沾喜氣。另外,再備些物事,送與燕王。禮尚往來。”鄧舍大婚,他已經送過一份禮了,現在接受鄧舍的賄賂,也有說辭,姑且算是接受回禮。再回送鄧舍一份禮物,更有深意。門外之人應聲退走。
室內諸人,有人猜出了劉十九的心思,試探性地說道:“老爺,今既收下了小鄧的禮物,……。”劉十九皺起眉頭,斥道:“甚麼小鄧?沒大沒小!你們是為俺的隨從,豈能如此不分尊卑?該叫‘燕王’!”
“是,是。老爺既收下了燕王的禮物,那朝廷的密旨?”
劉十九長嘆一聲,說道,“燕王梟雄。他的多謀善計,俺在安豐時,雖就曾有聽沙劉二說起。但是,卻直到今日,方才算是領教。”
諸人都安慰說道:“老爺是個實在人。一時不察,上他個當,卻也沒甚要緊。還請老爺息怒,若是因此傷了身體反為不美。”
“罷了。只恨當初,俺才來益都之時,沒能下起狠手,受了他的花言巧語之騙。”劉十九又將剛才的追悔說辭重複一遍,“‘一步錯,步步錯。’恨只恨,俺不該給他這十來天的轉圜機會。要不然,何止如此!”
諸人皆道:“是。”問劉十九,“既已中計,如今該如何應對?”
“朝廷欲使海東南下之事,咱們當然還是得盡心盡力地去辦。只是眼下這形勢太過模糊、還不夠明朗。且等濟南戰事平息,再隨機應變吧!”
劉十九的回答,使得諸人皆陷入思考。何為“形勢太過模糊”?何為“還不夠明朗”?
……
時三千回來,見鄧舍。
鄧舍也才見過羅家送禮的人,剛剛轉回書房,問他:“劉大人收下禮物時,有何話說?”時三千說道:“說是謝主公贈賜。並有回禮一份,送給主公。”鄧舍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劉大人果然有識之士。”
劉十九肯收下賄賂,就說明他意有轉變。只是他現在的轉變還只是內因,若想令他主動給安豐上書,幫益都解釋不能南下,卻還是非得有個外因不可。何為“外因”?就是劉十九與親信們說的“形勢”。
然則,如何才算是“形勢明朗”?有個益都不能南下的藉口,有個益都不能南下的原因,就算明朗。畢竟,若直說“風聲洩露”,未免太過顯得出劉十九辦事不力。還非得另有說辭不可。而這藉口,這原因,其實鄧舍也早就已經給劉十九準備好了。只是現在時機不到。他打算等過些時日,待收復了濟南之後,便說與劉十九聽。再由劉十九,轉述給安豐。
從劉十九來,一直到現在,鄧舍集思廣益,終將安豐欲令海東南下的麻煩大致解決。他頓時輕鬆許多,如釋下了千鈞重壓。揮了揮手,示意時三千退下。從袖中取出鄧承志剛才呈給他的軍報,便倚在胡床之上,細細觀看。軍報有兩封。一封是前線大營寫來的,一封卻是楊行健寫來的。
他不急著去看前線大營的,而是先去看楊行健的。看不幾眼,面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