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此我之志也。諸公,你們的志向是什麼呢?”
一番話,說的群臣也是心懷激盪。包括洪繼勳在內,都是覺得熱血沸騰。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倡聖人之道,重塑天下之風氣,並因此而再度彰顯出華夏的榮光更有意義?更值得人前仆後繼,雖路漫漫其修遠兮,而仍然百折不回地去做呢?群臣皆高聲道:“主公之志,即臣等之志。臣等雖然也才疏學淺,但是卻也願發宏誓,追隨主公,襄贊鴻業!”
“好!好!”
鄧舍示意群臣歸列,他也重新入座,忽然問道:“諸公,我海東才頒行了軍銜制,這件事,你們都是知道的。但是,你們可是否明白,我為何分別以‘上士’、‘中士’、‘下士’之名來做‘低銜’三級的名字麼?”
洪繼勳等自然知道的,沒有參與過軍銜制制定過程的諸臣,卻多不曉得。姬宗周也沒參加制定軍銜制的過程,他微一尋思,聯絡鄧舍剛才“重塑士風”的豪情,頓時便即胸有成竹,出列奏道:“臣愚昧,妄做猜測。
“可是取古之諸侯,凡所得‘士’,即按此才能,分別立以為‘上士’、‘中士’、‘下士’的典故麼?”
鄧舍雙手合擊,說道:“不錯!正是。我所以為‘低銜’三級,取此三者為名。其所用意,正是在養士於走卒之中。聖人有天生而為聖人的,有後天學而成為聖人的。雖行伍走卒,乃至市井引車賣漿者之流,位固卑微,然而,只要若其有向上之志,有奮發之情,則即便低微,卻也不是不可以成為國家之‘士’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不但已經在‘低銜’中立此三級,我更打算在民間,也一樣定下一個‘民爵’制。苟有利與國家,無論是獻財、粟,抑或是引導了一地的風氣從善,等等種種,我都會賜給他們‘民士’的榮耀。
“設若有一天,我華夏億兆生民,人人皆‘士’,人人皆以‘士’的要求來要求自己。我華夏何愁不昌?我華夏何愁不盛?今我華夏雖在戎狄的蹂躪下,沉淪幾近百年。但只要你我協力,向這個目標去做。則我神州儘管暫時地沉淪,又有何憂?則我漢人之復,又何愁不能指日可待!”
鄧舍自知他的長處和短處。
他雖然有後世的閱歷,但是他並不擅長“格物致知”。用後世的話來說,他並不懂科技發明,就憑他的那點與常人無異的學識,也是搞不出來什麼發明創造的。他的長處,在略知歷史的走勢。在略微地知道一點蒙元之後,數百年中,國家因何而衰落的原因。既知道一點原因,雖庸人,亦可對症下藥。何況是他?才能不敢說太高,但也絕對非庸人可比的。
所以,他便早有心思,想要做出一些相應的對策。
只不過,卻有一點,早前,他披堅執銳,浴血奮戰,為求一生存,而征戰在遼東,就像是如今的安豐,自保不及,哪兒有功夫去奢言為國家和民族做出改變?直到了現在,益都儘管還處在察罕的威脅下,但是遼東、朝鮮、南韓卻算是較為穩定了,似乎便可以緩緩地開始著手。
又剛好,姚好古倡言“重塑士風”。他經過認真的考慮,認為‘風氣為天下先’,先改變了天下的風氣,別的什麼也都較為好辦了。便決定先從這方面入手。
其實,要想振興一個民族,振興一個國家。身為上位者,能做的,也就只有是從大的政策上去做出改變、做出引導。中華百姓億萬,有這麼大的人口基數,其中學識出眾者實在有太多了。不知凡幾。為人君者,只需要做出正確的引導,剩下的其它具體細節,自然便有這些學識出眾之人來接著去辦了。事事躬親,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鄧舍就算是全才,他能搞幾個發明?他又能做出幾個創造?人民的力量才是無窮的。
“帝王為一代帝王,聖人為百代帝王。”
鄧舍適才與群臣說到,他打算想要給百姓“士”的頭銜,以此來讓他們感到光榮,並以此來使得百姓明白聖人有天生的,也有後學的。這話,其實他不但是對群臣說,不但是想讓百姓知道,不但是想促使百姓人人學做聖人的。實際上,這也根本就正是他本人現在的志向。
當年在遼陽,關鐸問志。鄧舍當時飲酒醉了,用了一句詞來回答,說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是因為他不知前途,所以心生彷徨。
但是,其實從這句詞中,也是可以看出,他那時雖然迷惘,但是卻也不能就說他毫無半點的壯志。“敢問天下,誰主沉浮?”能說出這樣話來的人,自然不會沒點雄圖壯志。而現如今,一路走來,發展至今,他擁有了數省之地,強軍十萬。勢力已經不可謂不大,早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了。既已有此等勢力,儼然已經成為了地方上的一大強勢諸侯,也有了問鼎天下的實力。那麼,他的志向,當然也就會有所改變,早就便已從迷惘,轉向了更為明確的雄圖。
但他的雄圖,他的雄心壯志,卻又也不僅僅只是想成為一個為後人稱道的君主,即便被後人稱為“雄才偉略”又如何?還不是“一代而沒”?
漢武、唐宗,夠雄才偉略了。漢也不過四百年,唐也不過三百年。雖給中華帶來了光榮,但卻也只是匆匆的過客。
他的雄心壯志,更想成為一個“百代帝王”。至不濟,也要成為始皇帝一樣的人物,不是因循前代,而是開創出一個新的時代。也正因此,他有這樣的一個抱負,他也才所以認為利用手中的權力,為百姓、為民族創造出一個良好的、積極的、正確的風氣,才應該是他去做的事情。
只不過,現下天下未定,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他的這番雄圖,也就是暫且的想一想。還不能大展手腳、大刀闊斧地去做。先按照姚好古的倡議,對扭轉“士風”做出一些舉措。姑且也算是牛刀小試。
天雖陰雨,鄧舍卻只覺得胸中好似有一團烈火。他的志向、他的抱負都因姚好古這幾條“重塑士風”的辦法,而被勾引了出來。
他坐不住,他前瞻歷史,後望來世,他想一想中華曾有的榮耀,他又想一想若干年後,中華曾受到的恥辱。他覺得胸中的那團火,越燃燒越是熾烈,他心潮洶湧,他激動莫名,他感到了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在催促他,在催促他。他站起身來,步下堂內,按著腰邊的玉帶,來回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