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皆有定期的漢話考試,由儒學提舉司統一安排,這是免費的。凡高麗人自認為學的差不多了,便可以前去應試。最低等的漢話考試,不要求認字,會說就行。過了關的,發給憑證,再到繳納賦稅時,把憑證拿出,就能享受優惠。誘之以利,人人爭先。據儒學提舉司的統計,距離第一期的漢話考試才過去了一年多,應試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十幾萬。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學說漢話分有兩種大的型別,一種去學堂,一種間接學習。放在眼前來說,這吏員和碼頭上會說漢話的勞力便是此兩種例子之典型表現。
這吏員,乃是從成人學堂中學出來的。而勞力中,那些說漢話生硬的,十有八九,便是跟著自家孩子學來的。在南高麗,這類的現象還較為少見。在朝鮮,在平壤,鄧舍根基穩固,漢化已深,非常的普遍。
就優惠措施來講,又是分有等次的。
過了低等考試的,給一個優惠措施;過了中等考試的,又給一個更優惠的措施;過了高等考試的,最為優惠。並且,這個優惠措施也不是一直都給的,有個時限。一次性,只給三年。三年之後,然後再說。
那麼,就又有個問題。雖說暫時只在三年中減免賦稅,積少成多,會不會影響政府的收入?也不會。為什麼?
一者,不可能所有的高麗人同時都學會漢話,分開來,一批一批地學會,已經最大限度地減輕了影響。二則,高麗原有的賦稅很高,重重盤剝之下,十收五六、十收七八的都是尋常可見。為得民心,本就該減免賦稅。如今加上學說漢話的條件,其實一舉兩得。
有關優惠的種種舉措,表面上的措施,駱永明知道。內在的深意,他不見得會懂。也不須贅言。
當下,駱永明稱讚,說道:“聽你說話音正,倒是把俺都比下去了。又讀過《論語》、《孟子》,想來漢話的高等考試,你也就早就過了吧?”
那吏員卻是謙虛,說道:“漢話的高等考試,俺雖早已過了。但是比起大哥,‘音正’兩字實不敢當。漢、麗本為一家,我麗人既為箕子之民,託庇燕王興王師,恢復了中華衣冠,學漢話理所當然,值不得大哥誇口。
“況且,俺雖沒什麼學問,也曉得這麗人語言只能用在朝鮮、南韓,好比地方之方言,去的遼東便一句話也對不得。大哥從益都來,自燕王渡海,益都也已成為我海東之土。普天之下,莫不漢兒語言。大哥您說,這漢話不學成麼?不管從道理,抑或從實用來看,漢話都不得不學。不學漢話,寸步難行;不學漢話,更是無以為華夏之民。”
駱永明心道:“瞧不出一個小吏,也有這等見識。”
兩人說的投機,這吏員主動前頭引路,帶了駱永明來到朝鮮分院辦事處的所在地。他人頭很熟,上下打招呼,很快,駱永明就辦好了手續。分院裡有現成的車、馬,照顧駱永明殘疾,給他了一輛馬車。又徵詢他的意見,也沒進城,與那吏員話別之後,直接往講武學堂去了。
講武學堂在平壤城外,距離城池不近,趕到地方,夜幕已然降臨。
此時的學堂已經與初建成時大不一樣了。初建成時,除了負責戍衛的駐軍,幾無人來。現如今,隔了大老遠,駱永明就看到一片燈火輝煌。正碰上學生放了晚課,才到的學校門口,放眼看去,佔地極廣的校園一眼看不到邊,中間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英姿勃發的軍人,川流不息。
駱永明打發了馬車回去,在校門口站了會兒。又是激動,又是不安。激動,為心願得償;不安,為害怕自己水平不夠。
他抬起頭,看了看門口兩側的對聯,一邊寫的是:“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一邊寫的是:“龍飛九五,重開大宋之天。”兩聯之上,有斗大的八個大字:“海東講武初級學堂。”他早就聽聞,此是為鄧舍親筆題寫。藉助火把燈籠的光芒,這八個字,越發顯得雄邁豪壯。恍惚間,竟好似能透過字跡,看出一番金戈鐵馬、睥睨天下的氣勢。
學校門口,有守衛的軍卒。
鄧舍曾有嚴令,校區左近,非是軍人,無有公文,禁止靠近。駱永明才剛把對聯與校名看過,就有人過來問話了。他取出文華國的委任狀,遞給那人。那人不識字,又請了上官出來。那上官是個百戶,檢查無誤。
不過,卻還不能就此放入校內。
百戶笑道:“好叫先生得知。俺們這些駐紮在校外的營頭,只是負責駐守戍衛,校內的大小事宜卻不歸俺們管。先生從益都遠來,馬不停蹄,料來也早疲乏了,且先請入營內稍作休息,吃些飯食,略解飢渴。俺這就遣人去通知校內,待會兒,自會有人出來迎接先生。”
駱永明有心來軍校,對軍校內外的章程自然早就熟悉。
也許出於安全的考慮,也許是出於制衡的考慮,雖然軍校名義上歸文華國管理,校外的駐軍卻全是直接從行省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