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有點印象,他寫了一本什麼什麼書,對吧?”
“《江湖豪客傳》,講述前宋梁山泊好漢的故事,不過還沒寫完。俺當年與他有過一面之交,此人雖為進士,極有豪氣的,俺們言談甚歡。惜乎一別,匆匆數年,未曾再有過謀面。聽說他現今在誠王幕府,深受重用,不知真假。”
李首生仔細想了會兒,驀然間想到一人,道:“他在不在誠王的幕府,俺不知曉。不過,他有個學生,名叫羅貫中的,的確才入了誠王幕府,與我那東家,頗是交好。”
去年,海東商隊的頭目陳哲在金州遇見了一個沈萬三的家人,適逢倭寇之亂,帶了他一起突圍,回去雙城。那人在海東住了些時日,後來鄧舍打下平壤,海路一通,他就回去了。但是,兩下里依然常有聯絡,這些事情,都是從那人口中聽聞的。
何必聚道:“李官人的東家,不愧江南第一富家的美譽,果然相識滿天下。”他豔羨不已,“富可敵國,堪比王侯。……,李官人,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俺今日與你相談甚是暢快,眼見李官人也是性情中人,咱倆氣味相投。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貴東家相識滿天下,何某不才,平生卻也是最好交接朋友的。‘官人’的稱呼,實在在外。若是不嫌冒昧,咱倆換個稱呼如何?”
他的示好,來的水到渠成。正合李首生之意,慌忙起身,道:“何官人這話哪裡說起?承蒙不棄,哥哥在上,受弟弟一拜。”
何必聚與之對拜,兩人自此改了稱呼,彼此哥、弟相稱了。
拜畢,二人對視一笑,分別落座。何必聚接著說道:“在江浙,你有貴東家的蔭庇,做事自然無往不利。來了益都,人生地疏,難免遇到困難。俺早來了山東些時日,關係也是有一些,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但凡力所能及,哥哥必不推辭。”
“多謝哥哥厚意。小弟口拙,這番深情厚意,銘記在心。”
何必聚意甚歡暢,大笑,道:“好,好!今日喜得一友,不可無酒。李兄弟,你來山東有些日子了,蘇州菜怕是很久沒吃過了吧?天將近午,你且稍坐,哥哥親自下廚,給你炒兩盤好菜,咱倆一醉方休。”
他拔腳就走,李首生有心配合,藉此進一步拉近兩人的關係,奈何下午有事兒,不可多留,伸手攔住了他,道:“哥哥心意,俺領了。俺才來山東,立足未穩,也不瞞哥哥,下午已經約了有人,不得不去相見。改日可好?……,明日,明日晚間,俺親自來請哥哥,咱去一品居,小弟做東,不醉不歸!”
“噢?有事兒?哈哈,也好,也好。”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首生提出告辭,何必聚親自送出府門之外,依依惜別。他兩人才見面第二次,再意氣相投,也不至於如此的深情厚誼。李首生離開之後,細細品味,很顯然,何必聚有求於他。
街道上,人流擁擠。
李首生沿著街角,走了幾步,猜出此中的玄虛。何必聚幾次話題的轉換,不離蘇州、沈萬三。沈萬三富甲天下,有錢倒也罷了,最重要的,他藉助張士誠的勢力,掌握了許多江浙等地重要貨物的流通、壟斷,醉翁之意,定然在此。
李首生回頭望了眼已經離得遠的何府宅門,嘈雜的人聲中,他說出了今天的第三個可惜。可惜,他只是拉著虎皮做大旗,何必聚註定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明晚酒宴,想來他肯定會轉彎抹角,再說起此事。到時候,該怎麼敷衍?
李首生心想:“得好生琢磨琢磨,不可叫他看出破綻。”
順著人流走了段距離,二月中的午日,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李首生暫時放下了這樁心事,打起精神。人潮湧動裡,他不引人注意地往身後、左右看了看,走沒幾步,轉入了路邊的一條巷子。
巷子兩邊,擺的也有鋪面,賣些糕點、小吃之類。
相比大道,這巷子冷清不少。行人不多,有幾個鄰近的小孩兒,蹦蹦跳跳地玩耍其間,一個不小心,撞上李首生,仰起頭,怯生生瞧了瞧他。這小孩兒很髒,鼻涕橫流的,蹭了他一腿都是。
李首生也不惱怒,含笑摸了摸他的頭,避開過去,穿出小巷,轉了幾個彎兒,來到一處酒肆。酒肆門外,挑起個青旗,上寫著四個字:劉伶不歸。
他中午約的人,見面地點便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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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張士德。
張士誠的謀主之一,小字九六,因為張士誠的三弟,人稱三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