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繼勳既然提出這個建議,自然就會想到要面臨的困難。他在條陳上寫了,不需要動用海東的丁壯。開春後不是要攻打南高麗麼?可以掠奪南高麗的人口,加上戰場俘虜,盡數驅趕,用來修路。
因為這牽涉到了軍政機要,洪繼勳對這一條也沒多說。
只是附帶著,略微指出,除了便利百姓來往、加快融合之外,修路還有兩個好處,——便利軍隊調動、便利經濟發展。換句話說,於國於民,修路皆為大事,必須要進行、早晚要進行的。
“第三,改名字。海東的城池、城門、坊區、街道取名儘管多數與中國同,但還是有些具有明顯的高麗色彩,需要改掉它們!
“與中國同的,出於宣傳需要,也要改掉一部分。比如平壤的坊區,有仁興、隆德、禮安等等名字,這類的名字,仁、德、禮等,就與我中國完全相同,可要是改成別的名字,是否會更好一點呢?例如,大可以將之改為箕祖、文廟之類。”
不止鄧舍,包括姚好古在內,都是頻頻點頭,鄧舍道:“說的好!這事兒就交給你來辦理。……第四條呢?”
“第四條,高麗本用中國冠服,但是自從忠烈王下詔開剃以來,上至其王,下到南北百姓,留蒙古髮飾、穿蒙古衣著、行胡人禮節的多有。主公早些時候,有過命其蓄髮、改衣、行漢禮的命令,可命令只行於軍中,未及尋常百姓。待過了元旦,可通傳全省,給其限期,勒令統統改之。”
“恩。第五條呢?”
“這第五條,就在主公了。平壤城中有文廟、有檀君祠、有箕子祠,主公取平壤以來,只祭祀過箕子祠。眼看元旦將至,主公可以藉機在祭箕子祠之餘,再去祭祀一下文廟與檀君祠,示主公沒有厚此薄彼之意。”
鄧舍心中一動,看了姚好古一眼,道:“甚好。這祭祀檀君祠的祭文,就請姚先生來寫罷。”
為什麼叫姚好古寫?因為鄧舍想到了姚好古提出的那個鉤稽史沉,把檀君扯到黃帝后裔上去的建議。既然要祭祀,就趕早不趕晚,索性在祭文中便把這一點說明出來,也好宣告海東百姓知曉。
洪繼勳欲言又止。
鄧舍道:“怎麼?先生,……”他以為洪繼勳有意見,笑著想要解釋兩句。
洪繼勳道:“姚大人博古通今、學富五車,祭文由他來寫,最好不過。臣,還有一事,欲請主公斟酌。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鄧舍楞了楞,能叫一向有話直說的洪繼勳為難,說出“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話來,會是什麼事兒呢?他神色不動,心念電轉,微微一笑,說道:“先生三綱五目,令我有茅塞頓開之感。先生的見解,我巴不得想多聽一些,有何為難?儘管說來!”
洪繼勳躊躇片刻,開口說道:“臣記得,南高麗王獻給主公的有幾個高麗公主中。按照輩分來說,其中有他的侄女,也有他的姑姑。主公至今未娶,若選其一,娶之為妻,……”
他話音未落,堂上譁然。
有人出班斥責,道:“主公正值青少,前途遠大。彼南高麗,主弱卒微,國敝民凋,假以時日,我大軍所到,不日可定!將亡之國的公主,豈足為主公之妻?”
眾人看時,大出意料,說話的竟然是王宗哲。
他自任了治書侍御史的職位後,凡有堂會議事,素來一言不發的,沒提過一條可行的建議,沒上過一份可行的條陳,與左右司員外郎李敦儒兩人,恰好相映成趣。人送他們綽號,一個叫呆御史,一個叫木員外。
前不久,鄧舍打發了李敦儒去雙城,尋吳鶴年,安排職事。看來,沒了木員外,大約呆御史有點寂寞,決定不再發呆了。
王宗哲說完,偷覷了眼鄧舍神色,見他依然沉思不語;然後去看姚好古,看他默不作聲,心中有了些底氣。
他人雖沒有甚麼才幹,畢竟做官多少年,會察言觀色,揣摩上官心意,並且深知立足官場的秘訣。他曉得自己不得鄧舍的重視,能當上這個三品官兒,全靠形勢的需要。要想常青不倒,必須有個靠山。
誰做靠山最合適呢?當然姚好古。
一來,他兩人究根到底,同屬遼東紅巾一脈,天然的親近,說的上話。二來,他是侍御史,姚好古剛好是他的上官。故此,入了御史臺後,他就對姚好古刻意巴結。姚好古自有打算,不拒絕、不拉攏。慢慢的,他就儼然以姚黨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