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感嘆,兩樣情懷。世事的陰陽造化,莫過於此。”
劉楊沉默了半晌,忽然大發感慨。他是個粗人,猛地文縐縐說話,引得親兵們很不適應,面面相覷。
他身邊一人,名叫*的,是鄧舍派過來的信使,略識些文字,懂些詩詞,笑道:“好,說的真好。面對一樣的礁石,主公看到的是時不我待;洪彥博看到的卻是日薄西山。料不到劉將軍不僅勇猛善戰,還情懷細膩,出口成章。‘一般感嘆,兩樣情懷。’分明化自易安居士的一處相思,兩處閒愁。劉將軍真是文武雙全。”
劉楊憨厚一笑,道:“俺雖不識得幾個字,卻也說過書,會幾首詩詞的。”他老老實實,說的很坦誠。
*來前,聽鄧舍仔細介紹過劉楊,熟知他的以往經歷。此時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大奇,忍不住問道:“劉將軍從軍前,不是做買賣出身,當過礦工,做過牢頭的麼?幾時學會過說書的手藝?”
“不瞞先生,說書是本將家傳的祖業。因俺嫌它沒甚出息,少時又疲賴,不肯好好認字,所以尋了門路,才改行做了牢頭。做牢頭沒多久,犯了過失,受上官發配去開礦。耐不住開礦的苦日子,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做起了沒本錢買賣。
“後來,我大宋王師北伐,經過俺在的山頭,索性即隨著許人許將軍,投了軍。因會些水性,大將軍又把俺從步卒,撥入了水軍。”
“噢,……。”*恍然大悟,讚道,“人不可貌相,劉將軍的閱歷實在豐富。”
劉楊的閱歷何止豐富,他是幹一行愛一行。凡所他從事過的職業,無不精通。
做過牢頭,他就精擅刑訊逼供,之前與佛家奴一戰,他奉命拷打佛家奴的信使,得出重要情報,立過功勞。
當過礦工,他就通曉挖礦之術,更早之前蓋州一戰,要非有他挖下的地道,鄧舍獲勝不會那麼迅捷。
做過沒本錢買賣,他便無師自通,會了搏擊殺人,不但會步戰,更擅長騎戰。他人胖大,騎著匹瘦馬,衝鋒戰場,不落人後。歷經多次戰鬥,屢屢顯露名聲。
他家挨近河邊,從小熟悉水性,不止在江河之中,如今放在海里,依舊好漢一條。他祖傳說書,不認識幾個字,靠記憶死記硬背,居然能將幾大套書背的滾瓜爛熟,並且對書中引用的詩詞歌賦可以做到靈活運用。
做人能到這一步,了不起。
*翹起大拇指,一個勁兒地讚不絕口。劉楊不過分謙讓,也沒顯得因此而自矜,好像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似的。他說道:“這算得甚麼?先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才是了不起的。”
*本福建人。因為地理關係的緣故,鄧舍麾下現在多為北人,他是寥寥無幾的幾個南人之一。
要說文采風流,自宋南渡以來,天下十分,南方至少獨佔七成。設論民豐富庶,福建、浙東一帶,更是富甲中國,海上貿易極為繁盛。*出身小吏的家庭,處在這樣的環境下,從小習海事。
他眼見天下大亂。遠的不說,只說福建行省,既有泉州波斯人之亂的愈演愈烈,又有忠於元朝的福建行省參政陳友定與天完的陳友諒,以及朱元璋、方國珍、張士誠等日日攻伐不休。他再接著子從父業,繼續去當小吏,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與其朝不保夕,何如逍遙自在?因此之下,*索性尋了個大海商,當了一個管事。年前,鄧舍與方國珍、張士誠簽下了通商協議,來往海商甚多,*的東家便為其中之一。
海東目前管海道貿易的是陳哲,——原軍中商隊的頭目。他與*一番交談,發現此人見識甚廣,最重要的,他熟悉海事,當即推薦給了鄧舍。鄧舍求賢若渴,正缺乏熟悉海事的人才,真如瞌睡了送來個枕頭,殷勤挽留,打動了*,就此留下,暫在鄧舍幕府作了一個幕僚。
經過一段的試用,鄧舍發現他做事沉著穩重,不乏衝勁。這大約與他常年從事海上貿易有關。可堪大用。故此,與劉楊的來往信件,便悉數交由他來接送傳達。
*與劉楊迎風對海,談談笑笑。
說不多時。遠遠的奔過來一個親兵,與劉楊附耳兩句。劉楊甩了甩衣袖,道:“長野君、次郎君等人,都已經來了,正候在帥府。主公吩咐要好生招待他們。先生,咱們這便去罷?若是到的晚了,怕顯不出誠意。”
*含笑點頭,兩人並肩而下。
走到半截腰,*忽然說了一句:“主公之策,你覺得行麼?”
劉楊走路向來目不斜視。他正襟危行,邊走邊答道:“主公懷柔,從來仁至義盡。”
他二人穿的都是便服,下的高地,與隨行的親兵們紛紛翻身上馬,快馬一鞭,奔行甚速。很快,到了島嶼的中心。這座島嶼不大,是水軍元帥府臨時的停駐地,徵用了原來島上居民的房子,以為帥府。
鄧舍與倭人盟約,待獲勝後,全羅道及耽羅等島歸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