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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回頭遙望鄉關處 56 上都 (2 / 3)

“兵法雲:將不可因怒興兵。主公不可不審察之、慎思之。”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同一個問題,不同的角度出發,得出的結論就不一樣。鄧舍閉著眼睛,斜靠在軟榻上坐著,一手支頭,一手輕輕敲擊著軟榻的把手,聽著群臣互相激烈地辯論。他不怕他們辯論,相反的,他們辯論的越激烈,他越高興。

因為,兼聽則明。只有他們辯論地激烈了,爭論地深入了,敵我的優劣才能被分析的透徹。才有助於他做出正確的決定。

贊成支援的一方,有一人出列駁斥反對者提出的論據。他說道:“孛羅帖木兒有大都督兵農司,我海東亦有屯田軍。若以比糧足,而論士氣之高低。請問劉大人,大同之糧,豈有我海東之豐?此其一。

“孛羅帖木兒部固然年前豐州獲勝,士氣甚高。

“但我海東,年餘來,先取遼陽,近得王京。主公帥旗指向,連克重鎮;我軍鐵蹄到處,所向披靡。高麗之偽主王祺,今成我階下之囚;蒙元之國王囊加歹,早成了明日黃花。納哈出空有北地蒙古十萬部落,三戰三敗,咫尺天涯,不能南下一步。我軍雖然久戰,士氣亦然前所未有的旺盛。此其二。

“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從未聽聞過正該鼓氣之時,偏生大步後退。臣也不才,伏唯請主公明斷。”

說話這人年約四十,面白鬚濃,形貌俊朗,原名楊柁,新近改了一個名字,取“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之意,喚作楊行健,字自強。他本為遼東漢人,耕讀傳家,是鄧舍新得不久的一個才俊,現任行省檢校所檢校官一職。

“楊大人此言謬哉!”

他話音才落,反對支援上都的一方,即立刻有人高聲反駁道:“強弩之末,矢不能穿魯縞。我平壤距離興和,遠近何止千里,距離上都,亦有千里之遙。楊大人通方之士,向有才俊之名,難道沒有讀過《漢書•韓安國傳》麼?

“‘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驅,難以為功。’

“興和至上都沿線的城池多為韃子佔據,我軍若縱向魚貫前行,則有受迎擊或腰擊之患;橫向數道並出,則有被隔絕或抄襲之憂。疾則糧乏,人馬走的太快,糧草定然跟不上。徐則後利,人馬走的太慢,就會喪失戰機。不至千里,人馬乏食。

“兵法雲:遺人獲也。漢武帝不從韓安國之言,故有馬邑之敗。臣故曰不該援。”

反對這人名叫劉世澤,也是鄧舍新得的遼東士子,與適才的那位“劉大人”是兄弟。“劉大人”名叫劉世民,兩人都來自蓋州,在當地很有名氣,號稱“遼左地靈,獨美二劉”。劉世澤為弟,現任行省架閣庫的管勾。劉世民為兄,與楊行健一樣,亦然任職檢校所,做的檢校官。

劉世澤所說的反對意見,後半截悉數引自《漢書•韓安國傳》。“遺人獲也”的意思,就是說主動送士卒給敵人俘獲。

“此為死讀書也。《漢書•韓安國傳》所述,乃論漢與匈奴的關係。當其時也,匈奴騎兵佔據上風。儘管如此,若非因漢軍的一個亭尉被俘而向匈奴供出了漢軍的全盤伏擊計劃,導致漢軍馬邑設伏遭到失敗的話,只怕匈奴的單于也難以逃脫。

“況且,此一時,彼一時。今日之局面,實則迥異與彼,與那時的情形截然不同。我軍跋涉千里,孛羅帖木兒何嘗不是?彼漢之馬邑,匈奴為主,漢為客軍。今之上都,程思忠為主,我軍與孛羅帖木兒皆為客軍。此其一也。

“孛羅帖木兒有沿線韃子所佔據的城池可為呼應,我軍亦有惠和、武平等地的城池做為後援。假若有不測的軍情,則惠和、武平乃至遼東的駐軍,隨時可為接應。怎麼會有受到腰擊之患以及隔絕、抄襲的危險呢?此其二也。

“如今,世家寶已退,納哈出也敗,有遼陽做為支撐,用廣寧以為中轉,我遼左、海東之糧儲,一路暢通無阻,更隨時可以運往前線。並且,武平等地也有不少的存糧。又怎麼會有‘疾則糧乏’的憂患呢?此其三也。

“上都有程思忠的萬餘人馬,孛羅帖木兒長途奔襲,定然難以速勝。程思忠堅守城池的越久,我軍越可得利。何來‘徐則後利’之說?真不知劉大人是為何竟出此言!此其四也。

“兵法雲:凡戰,智也。鬥,勇也。今當大敵,正該殫精竭慮,鼓勇向前。劉大人不思效股肱之力,反而未戰先言退。臣不知其可也。伏唯請主公明斷。”

劉世澤伏地頓首,說道:“臣雖書生,亦可為主公提三尺劍,殺敵陣前。此匹夫之勇也。臣既蒙主公不以臣卑鄙,拔擢田畝之間,榮登行省之堂。身受君祿,沐浴君恩,豈敢不盡忠竭能?兵者,兇器也,動則置生死之地,不可不察。謀國應以老成,豈可因為逞一時之勇氣,而致三軍入險地?

“直抒己見,不避君怒。此臣之勇也。

“臣聞,兵法雲:百里而趨利者,必蹶上將軍。況千里耶?南高麗戰事未息,即調精銳北上。臣又聞,兵法雲: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士卒身強力壯者先到,疲弱者滯後掉隊,這種做法只會有十分之一的兵力能夠到位。”

劉世民也出列跪倒。兄弟兩人叩首不起。

持正反兩方意見的,其實不止他們幾個。行樞密院的官員爭執得更加熱烈,只是他們多為粗人,說不出類似的抨擊話語,——楊行健“不知其可”四個字,殺傷力很大的。因此,看似反而不如文官兒們吵的厲害。

鄧舍睜開了眼睛,從軟榻上下來,親手扶起了劉氏兄弟。

他笑道:“你們雙方講的各有道理。就事論事,何必如此?‘老成謀國’,正該如此。楊大人‘鼓勇向前’,我亦深以為然。”他轉望姚好古與洪繼勳,他們兩個人一直沒參與討論,保持沉默。他問道:“該‘老成謀國’,抑或‘鼓勇向前’,兩位先生,是何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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