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系姚好古操刀,誇了張士誠,捧了姓曹的,收效不錯。那姓曹的一飲而盡,道:“明公起兵自遼西,收功於海東。以弱冠之齡,掩有千里之地。年少有為如明公者,古今罕見。我家主公嘗言:‘漁陽自古豪俠地,幽燕從來盛用武。聽說了明公的事蹟後,方才知道此言不虛啊。’
“海東兵強將勇,文武濟濟。待俺回去,定會把所見所聞,如實告訴我家主公。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風大天寒,明公請回吧。”
最有一句暗示了他會替海東說好話,盡力將擬定的協議敲定落實。
鄧舍送了他上船,接著又敬了羅國器、方補真一杯酒。主臣間說話便隨意許多,鄧舍道:“讓你們元旦也過不成,我甚是不安。此去路遠,注意身體,努力加餐飯。江南飲食與我北地頗有不同,若有不適,記得要立即去找隨行的大夫。且飲了這杯酒,待你們回來,我專門擺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鄧舍情深意切,兩人深受感動。
岸上炮響,使船揚帆。鄧舍目送船隻去遠,漸漸消失,他這才轉回。港口距離平壤城有一段距離,回到城中,已經將近中午。街道上忽聞爭吵的聲音,幾步外,看熱鬧的百姓人頭簇擁。
諸侍衛停下坐騎,按刀警惕,鄧舍抬眼觀看。
見一道榜文之下,一條漢子正與兩個文吏拉扯。因鄧舍穿的便服,沒著官衣,並且他向來出入不好帶太多侍衛,數十人而已。故此,縱然百姓注意到了他,也猜不出他的身份,至多以為是個官人。
這平壤城中冠蓋雲集,當官兒的多了去了,百姓們見慣不慣,不以為意,無非往外讓兩步,接著看自己的熱鬧。
有侍衛打馬揚鞭,想去驅趕百姓,好清理出來道路。鄧舍揮手製止了他,也不聲張,只聽那些人爭吵。聽了沒幾句,畢千牛聽出了名堂,低聲道:“爭吵的原因,似乎因為募兵。”鄧舍轉目觀看,那牆上榜單,寫的正是募兵條文。
那漢子橫眉惡眼,說的漢話,嚷道:“俺怎的就不合了條件?”
大冷的天,他扒去上衣,亮出來油光光一身的腱子肉,背上刺繡一個笑天夜叉,持叉昂首,幾可亂真。這紋繡之風,流行當時,紈絝子弟、市井豪傑大多有之,以紋飾細密取勝,如楊萬虎、陳牌子就各有刺青。但繡的這般好的,著實少見,圍觀百姓大聲叫好。
那兩個文吏,不過負責講解榜文的小人物,手無縛雞之力,被那漢子一手一個,揪了衣襟,幾乎腳不沾地。一個道:“卻不管俺等事,榜單上自有明文規定。”他是個高麗人,漢話的有些生硬。
“只說了求活者來,俺就不該求活麼?”
“此次募兵,只要流民。好漢不是流民的有,不合條件。”那文吏掙紅了臉皮,結結巴巴地說道。
那漢子罵道:“好不可笑!你這高麗狗頭,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俺麼?那些流民,一個個乾巴枯瘦,俺一拳打得三個,憑甚麼強了俺去?若論上陣廝殺,乾的是真刀*,乾柴棒也似的東西,比得上俺麼?”
“這是丞相老爺下的命令。”
“休拿丞相老爺糊弄俺!丞相老爺怎樣?你且聽俺說話,聽得出口音麼?俺是哪裡人?”
“似為北人。”
“丞相老爺哪裡人?”
鄧舍原籍在哪兒,那文吏位卑人微,還真是不知道。他含糊道:“似乎也為北人。”
那漢子提起拳頭,往他臉上打了一下,揍出鼻血橫流,那文吏吃痛大叫。漢子道:“莫看你穿身官袍,在俺眼中,不過一個小小的高麗奴才,算的甚麼?既知俺與丞相大老爺同為北人,還敢與老爺爭嘴?”說完了,送開手,你一拳,他一腳,揍得那兩個文吏滿地滾爬,叫苦不迭。
圍觀百姓,大半為高麗人,本來看的興致勃勃。此時聞聽這漢子口出歧視言語,有懂漢話的,頓時面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