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劉二的那點心思,潘誠豈會不知。他道:“既不見本帥的使者,又不攆他走,老劉無非想得些好處罷了,哼,吃了小鄧又吃俺,如意算盤打的不錯。”他沒放在心上,道,“問他想要些甚麼,能給就給。”
說話間,他束甲已畢,接過侍衛遞來的銅鏡,攬鏡自照。他模樣英俊,誠為遼東紅巾第一美男子,受別人讚譽極多,向來注意修飾的。
他對幕僚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不可倉促。待與沙劉二說定,張居敬、搠思監,包括遼陽小鄧那邊,都要多派些探馬、細作探查,確保無異,然後方可徐徐接防。”
……
搠思監,出身怯烈氏。
怯烈氏即怯烈部。怯烈部,蒙古最強盛的部落之一,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曾經與怯烈部當時的族長王罕結拜。也速該死,鐵木真拜王罕為父,有了王罕的護庇,他才有了聚攏生養的機會,最終成就一番偉業。
搠思監的祖上降蒙以後,鐵木真待之特異於它族,命為必闍赤長,朝會宴饗,使居上列。必闍赤原為元廷掌管文書的機構,在此基礎上,後來演變成了中書省,大名鼎鼎的耶律楚材,先任必闍赤長,後任中書令。
故此,怯烈氏實為蒙元的名門望族,有大根腳。必闍赤改為中書省後,其家族世襲必闍赤怯薛官一職。
怯薛,番值宿衛的意思,即元帝的御林軍,由蒙古人的高官子弟組成,數量不足的可用色目人,除非事情許可範圍內,排斥漢人。他們一如西漢的郎官,負責殿內警衛,充當巡行遊獵的扈從,有天子侍從私兵的性質。
也正如西漢後期名將多出郎官一樣,有元一代的高官顯宦,也大部分出自怯薛,反過來說,沒有大的根腳,你也就根本進不了怯薛。
怯薛的最高長官為四大怯薛長,除了四大怯薛長之外,另有專責內廷飲食、弓矢、冠服、文史、車馬、廬帳、府庫、醫藥、卜祝等事的怯薛官。
必闍赤怯薛官,就是其中掌管文書的怯薛官。
這些怯薛官,皆為世守,由某個家族世代承襲。往往外調,出任政府官職,“貴盛之極”。他們從入仕起,起官的品級就很高,多從三、五品起,特別貴盛的,也有二、三品,最後多能躋身一到三品。
怯烈氏既為望族,有大根腳,世襲必闍赤怯薛官。其家族子弟,歷朝多有高官,四世為丞相者七人。名副其實的世臣之家,鮮于比盛。
只搠思監的父祖來說,他的祖父做過世祖朝太子真金的師傅,文宗朝追贈太傅、恆陽王,他的父親亦憐真也被追贈為太傅,武昌王。
泰定初年,他承襲祖職,接任了必闍赤怯薛官,至順年間,除專管起草詔書等事宜的內八府宰相。元統初,放出為官,任福建宣慰使都元帥,居三年,通達政治,威惠甚著。
自此以後,他一路高升,歷任過許多官職,凡所任職,無不為重要之位,而皆有成就,名重一時。曾督辦海運,措置有方,所運漕米三百餘萬石,悉達京師,無所折耗。這非常了不起。
至正十二年,脫脫平徐州芝麻李,他從而有功。至正十四年,他討淮南紅巾,身先士卒,面中流矢不為動。至正十五年,他有一天入侍宮中,元帝見著了他臉上的箭瘢,深為之嘆。次年四月,遂拜中書左丞相,明年五月,進右丞相。
蒙元的中書省主官為中書令,常由太子兼領,右丞相實際上就是最高的長官。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做高官的日子久了,就如過去許多的權臣也似,年輕時銳意進取,勤勉明果的踏實,慢慢蛻化變色。所謂“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他半生辛苦,兢兢業業,偽善也好,少年的熱血也罷,不就為的權勢麼?他成功了,幾十歲的人也該享受,為子孫謀。他當了一年多的右丞相,對天下之彌亂,府庫之空虛,無所匡救,反而公受賄賂,貪聲著聞。
去年冬天,監察御史彈劾他用私人朵列及妾弟印造*。堂堂上國丞相,貪婪到如此的地步,不顧國家之危急,罔顧物價之飛漲,雪上加霜,印製*,簡直令人聞之不可信,見之猶生疑。
一經暴露,朝野喧然。他令朵列自殺,然後自請謝罪。
論罪,殺了他不以為過。但元帝猶自記得他面上的箭瘢,憐憫他的忠誠。加上他出身顯貴,朝中朋黨比連,又有奇氏以為內援,給元帝吹枕頭風,最終“詔止收其印綬”,沒有殺他。
不久,關鐸火燒了上都,遼東紅巾勢張,驚動內廷。
如果說上都遠在塞外,危險還比較遠,那麼年後四月,鄧舍破永平,兵鋒直指腹裡,危機就變得嚴重了。給元帝的震動不小,叫他想起了兩年前劉福通的北伐。
當時,北伐的東路軍,山東毛貴部一度攻克薊州,先鋒抵達柳林,距離大都不過三四十里之遙。前車之鑑,不可輕意。遂起屢有戰功的搠思監為遼陽行省左丞相,命其往入遼東,便宜行事。
搠思監有心不去,元帝破天荒的下詔斥責,無奈之下,他只得隨囊加歹等人一同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