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的聲音匯聚一處,如浩蕩的長河,沖刷黎明的天空。驚飛的群鳥,蒼翠的林木,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河流。莊嚴的鐘聲,似在宣告些什麼,沙劉二那蒼老的臉上,顯出聖潔的光芒。
他,他們,掙扎在塵世間、在蒙元的鐵蹄*下受苦受難的人們,他們以最虔誠的姿態,用最火熱的熱情,他們的信仰或許並不真切,但他們絕不缺乏鬥志。
他們伏在地上,他們握緊了拳頭,在黑暗消逝,在黎明到來的時刻,他們齊聲唱道:“十方諸佛常在人間,法音不絕,……放淨光明照觸一切。”
……
“你猜老劉現在做什麼?”
“還用說麼,定然又在搞鬼日的懺儀。我都納了悶了,他哪兒來那麼大勁?你說,哥哥,怎麼就真的有人信這東西呢?”
“哼,信有什麼不好?愚夫愚婦,正好拿來做槍使。我倒是覺得,老劉這一套做的不錯,你看他的嫡系,戰鬥力相當高。”
“哥哥的意思是?”
“得閒了,咱也在軍中搞一搞。有利無害,幹什麼不用?”
“叫我天天聽這玩意兒?殺了我吧。”
“哈哈!不說這個了,即便要搞,也不是現在。……搠思監有無異動?”
“不但沒有動靜,反更退軍十里。廣寧前線,一切無變。……話說回來,哥哥,你信什麼?”
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潘誠,一個他的二弟潘信,——廣寧翼統軍元帥府元帥。
潘誠聽了潘信的問題,微一愕然,頓時大笑,道:“我信什麼?”抽出腰上寶劍,迎著朝陽晃了一晃,點著帳外虎賁,道,“有此十萬虎賁,我信什麼,重要麼?”
……
紅日高升,光芒萬丈。
清晨的陽光下,兩騎快馬奔過無人的地帶,來到瀋陽城下。城頭上元軍注意他倆許久了,搭起弓箭戒備,一個軍官探出頭,喝問:“來著誰人?”
來人穿著平民的衣物,其中一個仰著頭,高聲答道:“劉將軍在麼?請幫忙通告一聲,有故人來訪。”
納哈出手下,有兩員得力干將,一個乃剌吾,一個劉探馬赤。恰好今日該劉探馬赤輪值,那軍官將信將疑地去請了他過來,瞧了兩眼,劉探馬赤認出了來人,打招呼,道:“原來是文兄,快快請進。”傳令下去,開啟城門。
劉探馬赤轉下城牆,迎了上去,笑道:“世道不太平,文兄怎麼還到處亂跑?”
姓文的下了馬,道:“就因了世道不靖,不得不來呀。”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我家主人有書信一封,需得面稟丞相大人。”此人口中所稱的“丞相大人”即為納哈出,他的官職為遼陽行省右丞相,蒙元名義上的遼陽地方最高長官。
劉探馬赤點了點頭,伸手一引,道:“既如此,文兄這邊請。時辰尚早,丞相大人不知起床了沒有,待本將先去通報一聲。”叫上一隊親兵,卷著姓文的兩人,風捲殘雲也似,霎那間奔到丞相府前。
留下姓文的門房等候,劉探馬赤自先入內。納哈出自幼習武,是蒙古勳貴後人中,難得保持先人尚武、騎射傳統之人,劉探馬赤到時,他早已起床,正在府內小校場上操練兵器。
近前端看,好一條大漢。身長八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露在盔甲外的胳臂上汗毛橫生。只見他騎著匹烈馬,提著杆長槍,舞動起來虎虎生風。
遠遠瞧見劉探馬赤,納哈出知他今日輪值,要沒大事,不會前來。當下緩緩勒住坐騎,橫了長槍,等他過來,問道:“你不去守城,來本相府中有何事情?”
劉探馬赤卻不答話,拿眼瞅了瞅納哈出左右侍衛,納哈出揮手屏退眾人,他才開口道:“好叫相爺得知,遼陽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