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文、陳等人久經行伍,作戰經驗豐富;又大多當過百戶官兒,有管人的經驗,暫時看來,似乎無虞。
既便如此,鄧舍仍不敢掉以輕心。就他自身而言,忽然從百夫長而到統帥數萬、管轄十城,說實話,常有力不從心的感觸。好在武有洪繼勳、文有吳鶴年,治軍管理各方面,進步很快。
如果發展順利的話,今日他面對的問題,便是明日文、陳要面對的問題。他一直在學習,文、陳吃的多是老底子,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怎能不為此暗自憂心?
故此,每有議軍事、甚至議民事,他必召集諸將,既集思廣益,又給他們學習、提高的機會。
左車兒好學,身為親兵隊長,常得鄧舍指點,他的考慮就和羅國器有些不同,他道:“羅千戶說的不錯,克一城而進一地,的確太慢。有兩個弊端,一則損我兵鋒,硬骨頭一個個啃下去,會對我軍造成太大的傷亡;二則給了平壤充足準備的時間。我成了疲軍,平壤養精蓄銳,這仗,必敗無疑。”
他的話引起了鄧舍的注意,問道:“直取也不行,徐徐推進也不行,你認為怎麼辦才好?”
左車兒微微猶豫,他想出了兩個對策,不知道哪一個好,道:“要不先北上,出德川,先打價州,佔據平壤的上風口。這樣,我價州的軍隊就可以威脅到價州和平壤之間的順川、肅川、慈山等地,叫它們不能輕舉妄動。
“要不就南下,出殷山,先打下江東,威脅中和等地的麗軍,使得它們不敢出城救援。這麼著,我軍就解除了側翼的威脅,主力再順江西下,集中全力攻打平壤。”
鄧舍很欣慰,道:“那你覺得,是北邊的威脅大?還是南邊的威脅大?”對紅巾來講,北邊即為右翼,南邊即為左翼,“我軍該先解除右翼的威脅?還是先解除左翼的威脅?”
“王京要來救援,那就是南邊的威脅大;王京不來救援,那就是北邊的威脅大。小人,看不出來。”
牽涉到王京,就要看全域性了,左車兒看不出來,情有可原。鄧舍沒求全責備,輕輕拍了拍手,以示鼓勵。文華國一直沒發表意見,鄧舍轉而問他,道:“文將軍怎麼看?”
文華國撓了撓頭,道:“王京要來援,得費不少時日,我軍還有定州哩,它就算來,也不怕。俺看,還是北邊的威脅大。”他雖粗憨,到底是軍中第二號人物,潛移默化的,眼光就高明不少,對王京的看法恰和洪繼勳暗合。
他又瞧了會兒地圖,忽然冒出一句:“南北為什麼要分開?我軍可以兵分兩路,價州也打、江東也打,這不就完了,兩翼的威脅都不必考慮了。”
羅國器道:“兩路都打,不就和徐徐推進一樣了?力量分的太散。”他講道理,左車兒批評他批評的對,他知錯就改,也不生氣。
從這幾句對話裡,就可以看出諸將的區別了。文華國眼光略高,細節上卻看不清楚;左車兒戰術層面能看透,眼界略低;羅國器眼光尋常,人卻謹慎,區域性分析的很到位。
李和尚瞪著眼聽了半晌,插不進話,趁眾人再度陷入沉思,他搶著開口道:“王京既沒甚威脅,咱便先打價州。……”離得遠了,地圖看不大清楚,索性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直湊到邊兒上,狠看了幾眼,道,“小人看,光打價州還不夠。價州南、北、西三邊都是山,打下來出不去,威脅不了肅川、順川,不如打了價州,再打肅川。肅川到平壤之間,山少,交通便利,也能幫我軍主力,對平壤造成些壓力。”
這就應了吳鶴年曾說的那句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李和尚這個提議很好,平壤南臨江、北有山,地勢決定了,攻打它必須得分兩路,一路奇兵從北,一路主力沿江,缺一不可。
鄧舍贊同,道:“不錯!取下肅川,一可威脅順川、慈山、順安等地,二可北下分散平壤注意,同時又能阻絕龍崗、鹹從等地的援軍,一舉三得。”
“將軍是贊同先接觸北邊壓力了?”
“正是。王京的威脅不大,主要的壓力都在北邊。佔了肅川,就可成為我軍右翼的拳頭,一舉打散平壤北部的支援可能。至於左翼,有孟山、殷山虎視眈眈,在江東之後,它若敢動,我軍趁勢取之不難。”
羅國器撫掌稱妙,道:“右翼攻取肅川、威懾周邊;左翼坐觀江東、待勢進取。是為右翼似實而虛,而左翼似虛而實。大妙,大妙。然則,請問將軍,主力何出?”
羅國器文縐縐的一說,引出洪繼勳的興致,他站起身來,端著茶碗,走到地圖前,右手摺扇一合,以扇尾沿著大同江一劃到下,道:“主力自然從此出。德川為頭,兩翼為拳,則主力當如腿。”
先不說主力,兩翼中有一個重要的棋子,羅國器等沒看出來,他怎忍明珠蒙塵?扇子往德川位置一放,他道:“何者德川為頭?德川為首,左顧可援殷山,右盼可援肅川。有此重鎮,加上兩翼之拳,方才可保我主力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