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奮精神,他再度發誓:“義父英魂不散,看孩兒怎麼為你報仇!你染在這片土地上的血,孩兒早晚叫他們百倍、千倍、萬倍的償還。”
“昨晚,那娘們兒給你說了什麼?”文華國瞥了眼跟在他們身後的馬車,壓低聲音問道。
鄧舍輕描淡寫:“也就是山東之亂,昨夜,大家都知道了。”
說話間,守衛馬車邊兒的一個騎士,拍馬趕上來。遞過來一團粗布包裹的物事,騎士道:“娘子命小人送給將軍。”
掀開粗布,裡邊幾塊馬肉。香氣撲鼻,帶著餘溫。
騎士道:“娘子見將軍大人天未破曉即起,忙碌軍事,一直無暇早飯,深為之憂。娘子說,將軍一軍之主,身體千萬要緊。這幾塊肉,娘子早上省下來,特送來請將軍食用。”
這騎士鄧舍認得,正是護送王夫人回來的衛士。昨夜才撫慰過他,對鄧舍態度甚是恭敬。鄧舍點頭表示知道:“代我轉告娘子,我受之惶恐,多謝娘子好意。”
騎士轉馬去了。鄧舍皺著眉頭,瞧這肉半天。除有徵戰,從軍以來,他甚少早上吃飯;自掌眾軍,操勞忙碌,更是無空去吃。養成習慣,腹內不餓。馬車在後,扔無處可扔,只得一口口吃了。
文華國嚇了一跳,追問:“昨晚到底發生事了?頭一遭給你送肉吃,說的關懷體貼。舍哥兒,別看俺人長得粗壯,俺心可細著哩。聽得出來!”
鄧舍沒好氣地把粗布丟掉,不去理會文華國。事情接二連三來的蹊蹺,他昨夜沒功夫細想,現在隱約也能猜個大概。他心中思忖,也該派人去探探王士誠、續繼祖的訊息了。
若是這兩人沒死,趕緊送王夫人去;若是死了,也無礙,總不會幾萬人全軍覆沒。他考慮,是不是可以打出王夫人這張牌,吸引其殘部來投。細細一想,很有可行性。王、續二部在遼東,本是客軍身份;毛貴又死了,蛇無頭不行,料來他們也不願就此被關鐸當作炮灰使用。
這些可都是經年老卒。只要肯來,自己優加善待,總能化其畛域,融為己用。
命親兵:“取兩瓶舍兒別,給娘子送去解渴。”舍兒別為當時的飲料,自永平得來。鄧舍攜帶了一點,分給諸將。
文華國咂咂舌頭,怪頭怪腦地瞧鄧舍:“俺知道你從豐州破了之後,一直焦灼忙碌,未曾瀉火。永平城你選的那個雌兒,聽說也沒動。”他語重心長,“舍哥兒,你可千萬別想岔了!那娘們兒模樣雖然不錯,嬌嬌動人,但她可是王士誠的婆娘!孔子曰,小人女子難養,……”
鄧舍啼笑皆非,丟下兀自囉嗦不止的文華國,叫上親兵,去前軍巡查。
大寧、興州的兵馬再無動靜。行軍非常順利。數日之後,遼陽在望。沿途州縣,又有不少人結夥兒來投。最大的一夥兒,兩三百人,盡皆刺繡黥面。問其來路,本為放逐到遼東的流人。
帶頭兩人。矮小的叫楊萬虎,瘦骨嶙峋,裸露衣外的胳膊上兩條游龍;高大的叫陳牌子,紫肉橫生,脖頸上繡了個斑駁虎頭。兩人一高一低,一壯一瘦,相映成趣。
陳牌子言道:“小人等從水達達之地來。聽聞中原大亂,英雄四起,小人們覷的機會,一併斬殺了看守的韃子,鼓譟放火,殺出戍所。跋涉千里,特來相投。”
聽他說的投巧,李和尚哼了一聲:“你就怎知我大軍要過此地?”勃然變色,發作道,“莫非爾等實為韃子奸細!來施苦肉計?”
陳牌子納頭拜倒:“實不相瞞,小人等本欲投遼陽城。不想潘平章帶兵往了上都,留下的劉平章,好不識人!只叫俺們做些雜役賤活兒。聞聽過往人講,將軍數日前,以少擊多,大破遼西名將張居敬、世家寶。小人等仰慕將軍勇武,故此,舍了遼陽,來投將軍。”
原來是先投遼陽,沒被遼陽將軍重視,所以該換門面來了。
李和尚呸了他一臉:“當不了道士,就來做和尚!甚麼東西。俺最不喜歡朝三暮四沒志氣的。”
鄧舍制止了李和尚,下馬扶起楊、陳二人。
觀其神色,楊萬虎鬱鬱不平,強忍怒氣;陳牌子神色自若,隨手擦掉李和尚吐在他臉上的唾沫,毫不動氣。心中對這兩個人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解釋:“這位是我軍中大將,破大寧、興州韃子,功勞赫赫。他素來脾氣不好,兩位壯士莫怪。”
楊萬虎昂首不理,陳牌子又要跪倒。鄧舍忙拉住了他,他連連道:“將軍大人這般說,小人等當不起。小人新投,這位將軍懷疑,情理之中。小人向來最敬仰直率好漢。”
這兩人殺看守、奔千里、換門庭,而能帶三百流人始終不亂,甘心跟從。不簡單。
楊萬虎五短身材,身量瘦小,偏偏桀驁不馴。流人中盡有威猛粗壯、兇相外露之徒,俱對他俯首貼耳;想必過人之處,當在殺人放火,為人狠辣,否則,壓服不得這群積年慣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