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搬走,另擇大院。”鄧舍叫回領命而去的趙過,“先去把劉總管屍體放下,通傳百姓,暴屍是因他忘了漢人根本,以作懲罰。懲罰已夠,現在我要為永平路百姓感謝他平時體念,厚葬之。還有,劉總管妾婢,有幾個?盡數要回,送回去。”說完了,坐回位子,問吳鶴年,“這樣夠不夠?”
吳鶴年先提劉總管,除了為鄧舍謀劃的成分,有私心所在。多年同事,一朝遭難,劉總管清廉愛民,是個一等一的好官。他再無良心,也不忍看其死後受辱,妻妾不保。因之,一舉兩得,假公之名,達成私願。
聽完鄧舍安排,吳鶴年暗暗佩服。瞬息間能想到理由,把暴屍和厚葬毫不牽強地聯絡一起;起到了以儆效尤的作用,還給人愛惜百姓的印象。非有急智不可。
一炮打響,他心中大定:“大人聰智,遠勝小人。這麼安排,十分妥當。撫民是足夠了,至於招兵,還稍嫌不足。”
“先生請說。”鄧舍聚精會神。
“永平內外土著,多為有田之家。偽元在城北數十里的遷安一帶,設有屯田。雖戰亂之際,全路四五萬人,不曾受到過飢餓、兵亂的威脅。大人招兵,自然一個人都不肯來。”吳鶴年口才便利,分析透徹,鄧舍醍醐灌頂,立時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辦法就從高麗人身上來。“永平流民幾何?”他問。
“目前全路五萬四千三百二十四人,土著止兩萬兩千一百三十人。”什麼時候說話,講自己的觀點;什麼時候閉嘴,聆聽上官發揮;吳鶴年任官二十年,一清二楚。
流民無田,吃穿用度,皆是從土著身上來。只要想個法子,讓他們沒的吃,沒的用,兵源就不用愁了。想出一個法子不難,想出一個法子不讓流民知道卻難。鄧舍沉吟半晌,試探問道:“謠言?”
“正是!”
這番對談太暢快了,簡直惺惺相惜。吳鶴年心中嘆息: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念頭一閃,意識到自己已改換門庭。趕忙提醒:牢記身份,偽元,偽元才是賊。
散謠言街坊中,大宋選定了永平為屯兵之地,不數日,百萬大軍即到。準備從此地,攻打京師。這謠言一戳即破,知點時局的,都不會相信。但三人成虎,人口相傳,不信,也變得信了。
信也好,將信將疑也好,不信也好。
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備什麼?糧食。家家存糧,倉庫之糧又盡在紅巾之手,如此一來,流民沒了吃食,只有投軍。不投軍,兵荒馬亂,還能流到哪裡?想再找一個類似永平一直沒被兵災的城市,難之又難。
兵亂之中,人人自危,這種謠言是最常見的。任誰也想不到,會是紅巾散發出來的。
解決了這個最頭疼的問題。鄧舍心懷大暢,一改對吳鶴年的看法。虛偽小人,和有用的虛偽小人,還是大大不同的。他起身伸個懶腰,派人去請陳虎,陳虎素來謹慎,這件事交給他來辦,最合適不過。
閒等無事,瞧見吳鶴年扎馬步的坐姿,鄧舍一笑:“先生何必拘謹。你既然投我,就是自家人,隨便最好。總是這樣,我怕先生身體吃不消。”
吳鶴年尷尬蹭蹭身,往上爬了一寸,反倒又滑下兩寸。為了掩飾不安,他沒話找話:“此城定不可守。大人下步行止,要去山東?還是要去高麗?”
鄧舍一驚:“高麗?”
吳鶴年詐身而起,鄧舍的語氣嚇了他一跳,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他伏地不起:“小人該死!小人降官,實不該問此等軍機大事。天地為證,方才和大人一席對答,小人實已頓生恨晚之意。大人英明神武,小人忠心耿耿,絕無二志。”
鄧舍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起來,坐下說話。”
吳鶴年戰戰兢兢,坐了回去,較之剛才,又滑下兩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