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過淮、泗,沿河北上,桓溫率眾將登船樓北望,但見滿目瘡痍,破敗不堪。飽經戰亂的中原各地蕭條荒涼,早已經不復當年景象,桓溫慨然嘆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虛,王夷甫(王衍)諸人不得不任其責!”
時有袁宏在側,聞之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
桓溫很生氣,以劉表有千斤大牛能吃飯卻不能幹活最後被曹操所殺為喻,用以反駁袁弘,意指如袁弘這樣身居高位者,徒有高官厚祿卻不能為國盡職出力,誤國誤民。當時滿座駭然,盡皆失色,袁弘隨即被免職。
不過故事還是有續集的,此事的不久之後,桓溫發現自己尚缺北伐檄文一份,於是命袁弘賦之。當時正在進軍途中,沒有條件為袁弘提供一張安靜的書桌,文房四寶也不齊全,袁弘以馬背當案幾,以口水潤狼毫,頃刻間寫就檄文,洋洋灑灑數千言,精彩非常,寓意深刻,揚我軍威,挫敵膽氣,桓溫覽之大悅。後來,這段故事便流傳了下來,成了一句形容人們才華橫溢、才思敏捷的成語:“倚馬千言”。
359年六月,北伐軍將領檀玄在湖陸擊敗前燕攔截軍隊,俘獲敵寧東將軍慕容忠,北伐軍軍至山東金鄉。
時值大旱,桓溫命冠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澤(在今山東鉅野北)三百里,引汶水(今大汶水)會於清水(古濟水自鉅野澤以下又稱清水)。這條航道後人稱之為“桓公瀆”。桓溫率大軍乘船自清水入黃河,舳艫連綿數百里。
在北伐軍進入黃河前,晉軍內部曾對下一步進軍方略產生爭論。謀士郗超認為:北方正值旱季,漕運難通,北伐軍可原地駐守,積聚軍需,過冬之後再繼續進兵,方法雖遲緩,但我軍必能立於不敗之地;或者大軍直撲鄴城,逼迫燕軍主力出城決戰,即使燕軍據城堅守,也可盡收城外百姓、財貨,防止敵人堅壁清野,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
桓溫沒有采納,既不肯直趨鄴城,決勝負於一役,又不肯頓兵河、濟,以待來年。堅持按原定計劃沿河西上與袁真會合。北伐軍進入黃河,逆流西進。
很多人認為,這是桓溫無心真正北伐的憑據,若從郗超之言,必不至後來的慘敗。
直趨鄴城固然能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但是,同樣意味著北伐軍需要捨棄船舶輜重,遠距離徒步奔襲,而據城而守的前燕軍卻是以逸待勞,這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在敵方有生力量並未受損的情況下,桓溫只要進攻稍有不利,前燕四方援軍轉瞬即至,是時,內外夾擊,北伐軍必敗。事實上,在當時,前燕已經有所反應,開始派兵攔截北伐軍進軍。作為首都的鄴城,前燕不可能毫無防備。
對於“頓兵河、濟,積蓄糧草,來年再戰”的建議,桓溫就更不可能採納了。懸師日久,會對軍心士氣造成極大損害,導致師老兵疲,這不是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勵話語就能夠改變的。而且也會給前燕太多的準備時間,從容排程,到時候依然是勝負難料的結果。
桓溫真正的勝算在於:東西兩路大軍全部達成預定戰役目標,會師於前燕首都鄴城城下。那時,北伐軍體力充沛,士氣如虹,兵精糧足。前燕卻會因為無法阻止晉軍北上而陷入恐慌,屢戰屢敗之後,軍心渙散,不可能阻止北伐軍攻破鄴城。
開戰初期,戰事發展正是桓溫想要的樣子,直到負責打通糧道的袁真出了問題。
六月,北伐軍在黃墟(今河南民權北)大敗前燕下邳王慕容厲兩萬步騎,慕容厲僅以身免;燕軍繼任者慕容藏節節敗退;同月,前燕高平太守徐翻投降,兗州刺史孫元起兵響應;同月,桓溫前鋒鄧遐、朱序大破燕將傅顏八萬大軍於林渚(今河南鄭州市東北)。
七月,北伐軍進至枋頭(今河南浚縣),距前燕國都鄴城僅二百餘里。
接連的戰敗讓燕國君臣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皇帝慕容暐及主政者慕容評連逃往和龍(今遼寧省朝陽市)的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正在搬家。
想起那座代表著慕容家族精神的大棘城,那年,大棘城下,慕容廆激勵將士,親自出擊,重創宇文素延數十萬大軍。那年,依然是大棘城下,刀槍如林,馬嘶震天,慕容恪僅以兩千騎兵即擊破後趙天王石虎,一戰而名揚天下。
國都遷到了鄴城,皇帝也換成了慕容暐,桓溫還沒有圍城,情況並不比當年糟糕,先輩的榮光也還在,但前燕君臣的骨頭,酥了。
慕容垂阻止了前燕皇帝陛下的逃跑行動,“臣請擊之,若戰不捷,走未晚也。”
在國家危難之際,慕容垂髮揮了自己在關鍵節點上的關鍵作用,阻止皇帝的逃跑,穩定了前燕的軍心、民心。為下一步行動的有效實施奠定了基礎。
慕容暐停下腳步,任命慕容垂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率眾五萬抵抗晉軍。同時派遣使者赴前秦求援,許諾割讓虎牢(今河南滎陽西北汜水鎮)以西土地,換取前秦出兵救援。大家請注意這一點,戰後,前燕食言,這成為前秦滅燕的導火索。